第99章 岁岁平安
“怎么突然又回去了。”顾檬朝电话彼端问。
她放下了病床边可折叠的防护栏,被子掀开一角,双脚落于地面,地面的冰凉刺激、缓解着麻木的双腿。
电话彼端没有说话,她听见了呼呼的风声。
“你在外面?”
“嗯。”他说:“想给你和宝宝更好的生活。”
顾檬沉默地低头,看着地板上有些肿胀的双脚。
一般怀孕六月左右,孕妇脚可能会出现水肿、肿胀的现象,但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服用药物,输液的缘故,致使体内激素增高,提前出现水肿。
水肿很难受。
每天吃了吐、吐了吃也很难受。
每天夜里,总是头疼的睡不着,怕吵醒在陪护床上的护工,也尽量减少翻来翻去。
每次痛到无法忍受时,看着屏保的他,总是自私的想。
要是他在就好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会为了给她和宝宝更好的生活,而努力赚钱,但绝不会为了赚钱,再回到那个地方。
那里总是会勾起他最不愿回首的过去,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会连累她一起处在舆论风暴里。
凛冽的寒风肆意侵袭着每个在外的路人,住院部的大楼灯火通明。
沈嘉禾坐在住院部正大门的休息椅上,身后枝干粗壮的榕树,蔓延出的繁茂的枝叶笼罩着他的后背,镀了层灰色投影。
他抬头,望着住院部高处楼层,眼底有着风吹不散的思念:“我想照顾你,可以吗?”
电话里传来她的轻啜,带着哭腔嗯了声,说:“我好想你。”
好想你啊,沈嘉禾。
门把转动,紧闭的房门骤然被打开。
男人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祗,眨眼间,就那么出现在门口,玄幻而不真实。
顾檬双手平拿着手机,鼻头红红,眼里还带泪,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目光扫过她赤着踩在地板的双脚,几步上前,蹲跪在她身前,拿过一旁的棉拖鞋给她穿上。
“为什么不穿鞋?”
“刚刚脚麻。”顾檬低头,盯着他发质松软的头颅看,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出现?”
“就在楼下。”
再晚点的时候,他就会上来守着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住院的那天下午。”
“这么早!”顾檬震惊:“我哥告诉你的?”
“嗯。”
“他还是自作主张了。”
“自作主张?”沈嘉禾抬头反问,冷着脸:“你不也自作主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作为丈夫的我不能知情吗?”
结婚后,顾檬再也没见过他冷脸了。
看得出来,这件事让他很不高兴。
“啊,好痛。”顾檬抬手捂着额头,别开头不看他,嘴上还念着,“脑袋疼,好疼。”
“那我去找医生。”他说着作势起身。
顾檬赶忙抓住他的手腕,一对上他的目光,默默地松手,继续手捂额头:“就小痛,别麻烦人家医生,我趟会就好了。”
沈嘉禾沉吟片刻,像是听进去她的话,将她左手拿着的手机拿到床头柜上,而后蹲下去替她把刚穿上的棉拖重新脱下来,然后把被子掀到一边,手穿过她的膝盖窝,将她抱起来,安好地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顾檬稀里糊涂的就平躺在床上,被子将她整个身体盖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遮了,只露一个头在外面。要不是人需要呼吸,她严重怀疑,他会将她脑袋也盖住。
“要不,你帮我起一下背?”顾檬歪过头,表达述求:“这样平躺着,有点不舒服,而且我还不想睡。”怕他不知道怎么起背,用眼神示意他看床尾:“就是床尾那有控制着起背的摇把,你手动摇一下,帮我调高后背躺着的这块区域。”
待他将她摇坐起来后,顾檬立即笑眯眯地拍了拍床边,“来这儿坐。”
沈嘉禾绕着床尾走过去,刚坐下,就见她老神在在地道:
“这几天的饭菜是不是你做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就说是不是吧。”
沈嘉禾点头:“怎么猜出来的?”为防止她吃出熟悉感,他还特意调整了每道菜的咸淡。
“我成年后,我哥他就没和我吃过饭。”顾檬表情故作浮夸道:“但他家保姆居然可以精准地命中我喜欢吃的每个菜。”
她原本还寻思着下次见到她哥时问一下,刚听他说她住院那天下午就知道了,便有了猜测。
“我就说他从来不生火,屋子都是请钟点工去打扫,嫂子拍戏也是到处跑,他没事请个保姆干嘛。”顾檬叭叭说了一通,话锋一转打趣道:“没想到保姆是你。”
“我也想光明正大照顾你......”
这事她理亏,顾檬连忙打断:“这个不提。”
“你为什么要回去继续演戏?”顾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神有点痴迷,朝思暮想的面庞此刻就在眼前,再也不用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触摸,朝他勾了勾手,“你靠过来点。”
沈嘉禾不明所以,但还是倾斜着身体,朝她靠过去:“哥把你的病例发给国外的一所专攻癌症的科学院,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也觉得。”顾檬嘴上这样说,手还继续摸着他的脸占便宜:“你脸烫,正好捂一捂,你继续说。”
“前天科学院那边回复,目前没有解决方案。”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顾檬微微皱眉:“皮肤都没以前光滑了,没有解决方案,是不是有其他方法?”
“你不在身边,有点不习惯。”沈嘉禾故意惹她心疼,而后继续说:“他们最新研发出了一管靶向药物‘德鲁’,可以杀死癌细胞,目前只在动物身上投入使用,效果不是很理想。”
顾檬半是愧疚半是心疼:“我错了嘛,下次不会啦。”
“知道错就好。”沈嘉禾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用自己宽大清瘦的双手包裹着,为她驱寒:“‘德鲁’的用料极其昂贵,科学院已经决定叫停对‘德鲁’的研究,我想出资,请他们继续研究。”
爱一个人最怕成为他的负担,可如果有机会活着,她不想放弃,她想陪在他身边。
“你真好,抱抱!”
沈嘉禾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不安高悬着的心才有了丝丝的纾解,遗憾地假设道:“如果可以共享生命就好了。”
他想留住她,无论以何种代价。
...
选角完后,还有选景、布置场景等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所以短时间内,沈嘉禾还不用进组。
考虑到以后可能不会有很多时间在店里,他为i檬又招聘了一个店员,主负责收银和看店。
安排妥当后,他偶尔会去趟店里,剩下的时间就家里和医院两头跑,其实家也不怎么常回,就做饭洗澡的时候回去,其他时候都在医院里和护工一起照顾着顾檬。
她切瘤手术很成功,做手术那天顾家人、范小天和秦语沫都来了,但她打了麻醉,要到半夜才会醒来,他便让他们先回去。
但那天半夜她没有醒来,是早上才醒的。
看见她醒的那一刻,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切瘤手术只是治疗的第一步,后续还要辅以放疗和化疗,以杀死她体内的癌细胞,但考虑到药物会影响她体内的胎儿,目前以放疗为主。
每次放疗出来,她总是会呕吐不止,吃不下饭。
又一次从放疗室出来,顾檬整张脸惨白惨白的,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嘴唇泛紫,经过医院大厅时,忽然道:“今天医生好像没有平日多。”
一路走来,好多科室都只有一个医生或护士在。
沈嘉禾扶着她,慢慢走:“可能因为今天是元旦。”
原来今天是元旦,难怪四点多那会儿来查房的护士小姐姐很高兴,粉粉的护士服的兜里还放着颗小蜜橘。
“不知道市中心的广场会不会有电子烟花秀?”顾檬走进电梯里,电梯内开了灯,将电梯门照的发亮,电梯门倒映着他们两人,一黑一粉的情侣外套让他们看起来格外般配,若是能忽略掉她惨淡无光的面容,和即使戴着少女粉的针织帽,也难掩枯败的双眸的话:“之前刷到消息说,今年会有。”
沈嘉禾偏头看着她,眼神极其专注:“明年要是还有,我带你去看。”
“好。”
晚上八点,沈嘉禾从家里过来。
顾檬和护工阿姨正用平板在看小品。
“阿姨你可以回去了。”沈嘉禾走进来说道。
他在,都是他守夜。
护工说好,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柜面上的一条红色围巾,对着自己的脖子围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姨路上小心点。”顾檬叮嘱道。
“好。”
顾檬关了平板,问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以往七点左右就会回来。
“你要不要放烟花?”沈嘉禾拎高手里的大红色塑料袋给她看,袋子很厚,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有满满半袋。
顾檬两眼放光:“可以吗?”
“住院部后面有块空地,可以放。”沈嘉禾把袋子放到柜面,拿起她的外套:“外面冷,你多穿点。”
“yes,sir。”
顾檬兴奋的像央求家长给她买玩具的小朋友,最终家长给她买,如愿以偿的小朋友,他让抬手就抬手,放下手就放下手,乖的不得了。
穿好外套后,又围了围巾,戴了帽子,手套,一番武装后,沈嘉禾才一手牵她,一手拎着烟花出了病房。
八点多,天已经黑透了,无月也无星。
住院部后方因还没建设,路灯也没装,黑漆漆的。
顾檬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路,来到了沈嘉禾说的那块空地,打着灯,看他从红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类似圆笔筒的东西,筒身是喜庆的红色,还画了笑逐颜开的财神。
“这是烟花泡泡机,能模拟出烟花绽放的样子。”沈嘉禾解释道,边抠开泡泡仓的盖,将一瓶泡泡水放进去。
不多时,就为所有的烟花泡泡机装好泡泡水。
他给排成一横排,顾檬边为他打灯,边闲着数了数,足有九个。
随着他摁下每个烟花泡泡机的按钮,细小的泡泡从出风口窜出来,出风口周边的小灯泡直射出五彩的光线,将透明的泡泡渲染的五颜六色,筒身还自带烟花绽放的音效。
待九个都开启后,整个空地都亮了起来,每一颗泡泡都变成一个小小的烟花直射天空,漫天的泡泡,壮阔而美丽。
顾檬依偎着他,头靠着他的臂膀,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着绚烂的烟花,一脸幸福。
“真好看,等宝宝出生后,一定会很喜欢。”
“等出生后,我们每年都买来放。”
他最近总是很喜欢和她约定未来。
顾檬望着满排的火树银花,微微走神。
她的身体不能在外面太久,放了约莫半小时,沈嘉禾便去将那排烟花泡泡机收起来,跟来时一样,他牵着她,她打着灯,相互扶持地走着。
回到病房后,他替她将帽子、围巾、手套取下来后,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嗓音低沉微凉:“压岁钱。”
“不是春节才给吗?”顾檬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极其高兴地接过,举高手对着灯光细看,眉眼带笑:“看着不太厚,下次可要包厚点。”
“好,春节给你包厚点。”沈嘉禾说:“新的一年,愿你岁岁平安。”
顾檬笑着偏过头看他:“你也是。”
岁岁平安。
好想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