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后记
顾檬昏迷的第二个月,“德鲁”有了重大突破,可以有效、精准地杀死癌细胞。
副作用是杀死癌细胞的过程中,病人会极其痛苦,且药效会越来越差,适用于恶性脑癌早中期的病人。
顾檬已经到了晚期,身体抵抗力极差,若用此药有可能会使情况变得更糟糕,科学院给的建议是慎用。
可她的生命体征一天比一天弱。
沈嘉禾终是将那盒跨越海洋,邮寄过来的药物拿给钟医生。
钟医生拿起盒盖,方方正正的白色纸盒里,安安静静躺着七瓶约摸手指大小的药瓶,药瓶是透明的,里面的橙黄液体澄澈的像是黄宝石,美丽、诱人。
在用第三瓶“德鲁”时,顾檬醒了。
“沈哥。”
昏迷太久,她的声音极其沙哑,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干枯,灵动的双眸灰暗一片,像迟暮的老人。
沈嘉禾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旋即漆黑的眼眸一亮,变得惊喜激动。
顾檬感觉面前卷起一阵微风,只看见道残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她撑着床板,缓慢地坐起来,垂眸间,发现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腕上戴着条编制的红绳,中间串着颗朱砂,和市面上的朱砂不同,她腕上这颗镌刻着金色佛文。
顾檬不懂其意,耳边忽然响起道呜噜声,像是小鱼吐泡泡。
寻声望去。
只见在床头柜子的旁边,放着张软垫的亚麻灰婴儿床。
里面躺着个瘦小的婴儿,上面穿着件粉色的短衣,下面穿着条尿不湿,两条小腿向内屈着,小脚丫交缠,翘着脚趾。
此刻,眼睛睁的大大的,专注地望着天花板,偶尔会呜呜一下。
顾檬心头一软,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病房的门大开着。
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进来。
不多时,沈嘉禾和钟医生出现在病房门口。
顾檬坐着配合钟医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检查完后,钟医生让这两天找个时间做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又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顾檬后脚就望着婴儿床问:“那是宝宝?”
沈嘉禾连忙抱起婴儿床上的幼婴,稳当地将婴儿的脑袋置于自己的臂弯里,肘部弯曲保护着那脆弱的头部,另只手托着幼婴的屁股及背部,动作极其熟练标准。
顾檬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位置,沈嘉禾把宝宝放在空出的位置上,然后拉过椅子坐下,以防宝宝乱动掉下去。
宝宝大概是没见过她醒来的样子,睁着圆润润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小手攥拳,冲她:“呜噜。”
顾檬弯了眉眼,目光温柔至极,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脸。
“名字取了吗?”
“取了。”沈嘉禾静静地看着她,手轻搭在宝宝的肚皮上,“叫顾安,平平安安的安。”
顾檬睫毛一颤,抬眸便跌入他漆黑的眼眸里,他的目光专注、认真,又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盼望。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近到她能在他漆黑、清澈的眼睛里瞧见自己。
“呜噜。”平躺在床上的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人,时不时发出点声音,吐泡泡。
“挺好听的。”顾檬眨了下眼,敛下眼皮,见宝宝嘴边流出一条口水下来,“沈哥,拿张纸给我。”
“安安。”顾檬亲昵地喊着她,边给她擦口水,边逗她,逗的小家伙吐泡泡吐的更欢。
于是乎,母女俩人,一个负责吐泡泡,一个人负责擦,玩的好不开心。
玩到后面,两人都有些累了,小家伙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开始眯眼睛。
顾檬看着男人低垂着头颅,轻轻地拍着小家伙,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莫名的觉得很温柔、温馨。
那小调有点催眠。
顾檬听着听着也觉得有些困意。
他抬头望了她一眼,莞尔一笑:“你也一块睡吧。”
“我看行。”
顾檬点头认同,真躺下了,躺下后翻了个身用手垫着自己的脸。
“对了,我腕上这条红绳哪里来的?”
沈嘉禾停下哼唱,目光落向被枕在她脑袋下的手,露出的半截红绳,没看多久,目光上移,落在她脸上。
“去海城拍一档综艺的时候,那边有座普陀山,山上有寺庙,听说许愿很灵,就去看了看,走的时候看到庙里有在卖这红绳,说可保人平安,就买了一条。”
“噢。”顾檬露出了然的表情来,换了个话题:“我们明天去滨江看日出吧。”
她耷拉下眼皮,面露倦色。
“好。”
沈嘉禾又开始哼起小调,轻柔、缓慢,似细细的微风,令人不自觉放松神经,又似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勾起人们的睡意。
顾檬不知不觉就沉睡过去。
沈嘉禾盯着她的睡容出神,眸光黯然。
普陀山有条香云路,是从法雨寺到佛顶山的一条石板路,全线共有1087级台阶,在那里经常能看到三步一拜上山的虔诚香客,因此它又有一个别称“朝圣之路”。
他每一次的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的声声祈祷里,都是希望他所爱之人岁岁平安。
……
天近拂晓。
灰蓝色的天空,稀稀疏疏地铺着形状各异的云朵,笼罩着静悄悄的滨江。
滨江上方的桥上,偶有车辆行驶而过,是这平静湖面唯一的波澜。
滨江是h市一景,一望无际的湖面,湖水湛蓝剔透,细沙成滩,红木凉亭,灌木丛错落有致,白鸽栖息,勾勒出一副美丽的画卷。
一般都是傍晚时分,人流量最大,多是来看日落,鲜少有人来看日出。
一是为保持滨江的原生态,政府不允许房地产开发商在周边造楼售卖,将其变得商业化,二是滨江离市区较远,行色匆匆的市民忙着赶路上班挣碎银几两,哪有这份闲心来欣赏诗和远方。
不过也有闲的。
远处出租车上,下来一对男女。
男生身形颀长清瘦,宽肩窄腰,穿着件纯黑色的短袖T恤,卡其色休闲裤,白色三条杠板鞋。
比起他的简约清凉,旁边的女生则看起来畏冷一些,头戴着顶黑色、帽檐白线绣字母的渔夫帽,外穿着件浅蓝色的灯芯绒衬衫,内搭着件白色的纯棉T恤,下搭着条灰色运动裤。
男生手扶着女生慢慢朝滨江滩上走来。
“还好来得及。”言语间很是庆幸,目光掠过平静无波的湖面,隐隐窥见一缕金色光芒:“太阳要出来了。”
两人挑了块距湖面五六米的地方坐下,细沙很软,并不硌人。
约摸过了一刻,天空雾气渐薄。
水天相接地平线处,出现了条颜色很浅的金色光线,慢慢变深,变红。
灰蓝色的天空一点一点向蔚蓝过渡,旭日从峰峦叠嶂里慢慢冒出头来,驱散将层层叠叠的峰峦遮掩起来的薄雾,慢慢东升,万道霞光将整个湖面映照的波光潋滟,美得难以形容。
金色的光芒透过繁茂翠绿的枝叶,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束,惊醒栖息于枝干上的白鸽,扑通扑通着洁白的翅膀,飞离了树的庇护,往天空飞去。
正可谓《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初升的太阳总是温和柔顺的,投下的光线是暖色的,不刺眼,细细地洒在人身上,给人春风拂面般的温暖。
“沈哥,你瞧。”顾檬双腿屈起,双手覆在膝盖上,头歪靠在他的肩肘上,渔夫帽的帽檐遮了一半的光,裸露在暖色光线下的唇上扬着,勾出一抹浅笑,竟瞧着有几分的温婉娴静:“太阳落下虽然令人惋惜,但是它第二天仍旧会升起,其实没必要惋惜。”
沈嘉禾条遥望着金光闪闪的湖面,神情黯然落寞,克制着忍不住想发颤的声线,平稳地问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没有。”顾檬说,向他保证:“我答应过你会活着,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不要害怕,沈哥。”她这样安抚他,声音渐弱:“只是我有点困了,想睡一觉……”
如果我忘记醒来,你记得唤醒我。
“那你睡吧。”沈嘉禾颤声道,眼尾泛红,剔透的眼泪顺着鼻侧滑落,轻言细语叮嘱:“睡够了,记得要醒来。”
……
顾檬又再次陷入昏迷。
钟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她全身各处,体内的正常细胞不多,等癌细胞吞噬大部分正常细胞后,她会在昏迷中结束生命。
后来,他们将剩下四瓶“德鲁”也注射到她体内,和科学院那边说的一样,药效越来越差,到最后完全不起作用。
期间,她发过一次高烧。
钟医生说是免疫系统在抵抗癌细胞而引起的高烧,他说她撑不过一个月。
但她的求生欲很强,烧退了,她撑过了一个月,两个月……
只是身体日渐消瘦、干瘪。
转眼就入秋了。
寂静的病房里,顾檬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插着根针,白色的液体通过导管一滴一滴的落下。
鼻子上也插着黄色导管,连接着靠近窗边的医疗机器,机器的显示屏上实时记录着她的生命特征,身体状况。
秋季多雨,已经连续下了还几天的雨,紧闭的窗户外面,天空黑沉,阴雨绵绵,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玻璃上。
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端着个不锈钢的换药盘走进来,放在一边的床头柜面上,拿起输液管将流量调节器关掉,神色淡淡地换了袋新的输液袋上去。
看了眼心电图,见图像正常,这才端着换药盘出了病房。
就在她走后不久,原本正常的心电图突然起伏跌宕,机器闪着红光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沈嘉禾赶来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正好灭了。
钟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看着面前发梢还在滴水,衣领口都湿透的男人,语调平静地说:“她休克了,已经抢救回来,但是沈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嘉禾松了口气,青白的脸色才慢慢转好,像是被掐住脖子,无法呼吸的人,骤然得到呼吸,呢喃道:“救回来就好,谢谢你,钟医生。”
钟医生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怜悯,面上却不显,依旧保持着那沉稳到近乎冷峻的模样,又提醒了他一遍:“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从他身边走过,与抱着婴儿前来的顾闻萧互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手术室外的祷告比寺庙的多,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令人见之落泪。
可医生不该共情任何一个病患,至少在家属面前绝不能流露出一丝悲悯。
比起共情他们,更应该要做的是努力让他们不哭。
晚上九点,顾檬才被送回病房,心电图恢复了正常。
小安安趴在顾闻萧的肩头上睡着了,夜里冰凉,出来的急,没有带多余衣服,顾闻萧便先带着她回老宅。
“好想你一直陪着我。”静悄悄的病房里,响起道平缓、悲伤的声音。
沈嘉禾凝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容,目光凄切而无奈,周身萦绕着股难以言说的悲痛。
“你坚持的很累吧。”他眼眶红红,却还是道:“如果扛不住就不要扛了。”
“下辈子,”沈嘉禾轻阖了下眼皮,平复了下心情:“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病床上的人始终安安静静,没有回答她,但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在第二天十点多的时候醒了。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久违的明亮天光恍若隔世。
顾檬转动着眼珠子,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强壮有力的手臂充当着一叶扁舟,动作轻柔地来回摇着她,哄着她入睡。
背对着病床的沙发上,坐着对年迈的老年夫妇,老妇人笑着道:“你这哄小孩的姿势是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和清染也生一个哄着。”
“我们不急。”顾闻萧瞧着怀中要睡不睡的小奶包,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这话在这里说说就好,可别去和染染说。”
顾如山冷哼一声,略带不满道:“就你会惯着。”
“就这一个老婆,不惯着她,惯着谁?”顾闻萧倒是不以为意,反问他:“难道你不惯着奶奶?”
“我……”顾如山一时哽住,理不直气也壮狡辩:“你奶奶性子温婉娴静,又不会惯坏。”
“那我们染染也不会啊。”顾闻萧说着偏眸,却猝不及防对上双微含着笑意的眼眸,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醒了。”
听到他这话,原本坐着的顾如山与姚丹青齐齐转过身往病床看去。
“爷爷,奶奶。”病床上的女子巧笑情兮,精神看起来很好。
“诶。”姚丹青神情略微激动地应道,从沙发上起身,朝她走去,嘴上还说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顾檬坐起来后,环了圈病房:“沈哥呢?”
“他回家给安安拿奶粉。”姚丹青说,目光慈爱地看着她:“你感觉怎么样?”
不待她回答,转头朝顾闻萧道:“小萧,你去喊一下钟医生。”
“先不用喊钟医生。”顾檬出声制止:“我感觉好多了,让我看看安安。”
姚丹青瞧着她精神确实比往常好很多,可不知为何,心头总觉得不安,从顾闻萧手中接过睡着的宝宝,捧给她看。
宝宝睡得很安稳,睫毛和他的父亲一样,不长但很密,闭着的时候倒像两把小毛刷,比上次见大了些许,脸上肉也多了起来,看着奶乎乎的。
脖子上戴着个银质的长命锁。
“是不是已经过过百日了?”
“嗯,在老宅过的。”姚丹青说:“这长命锁是小天送的,还有手镯,脚镯,小孩子皮肤还薄嫩,想着过段时间再给她戴上。”
“哦。”顾檬点头,道:“我之前在市中心的周大福,给她定制了一套金,哥,你要是有时间去取一下。”
“好。”
正说着,门口传来动静,是沈嘉禾回来了。
仿佛被摁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突然都销声匿迹。
两人隔着段距离相望,一眼万年。
直到顾檬弯唇一笑,那笑明媚、纯粹,像春日的栀子花。
他却没有那么高兴,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想,一场他的幻想,而自己随时就会惊醒,让这场幻想破灭。
“醒了。”
“嗯。”
顾檬这次醒来和头次醒来不一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如同没有病痛折磨般,中午的时候甚至还喝了一碗粥。
可沈嘉禾总隐隐不安,或许该说在场的人都是不安的。
“对了,沈哥。”顾檬躺下后,突然喊住他:“我在银行给安安买了成长基金和教育基金,合同在衣柜下的那个盒子里。”
沈嘉禾给她盖被子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眸看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突然想起来。”顾檬冲他笑了笑,忽然又道:“我死后,把我的眼角膜捐出去吧。”
紧绷着的心弦,在这一刻“嘣”的一声断了。
沈嘉禾点头说好,也没有问为什么,替她将被子盖好。
“肾要是健康也捐一颗吧。”她又说,目光贪恋地看着他,语气平缓:“我想留点东西在这世上,继续爱你,不过心就不捐了,因为里面放着你。”
沈嘉禾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一双眸漆黑如墨,尽管面色平静,可眼里的悲戚、紧绷的下颚线还是出卖了他。
他点头,没有说话。
顾檬继续说:“给女儿改个姓吧,姓沈。”
顾家还有她大哥,但是沈嘉禾只有一个人了。
真舍不得离开。
可是好痛、好累。
“照顾好女儿,将她托付给一个忠诚可靠的人,最好是你这样的。”
沈嘉禾仍旧点头。
“我死后,在院子里种棵桃树吧,把我的骨灰埋在树下,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把郊区的那栋合院别墅买下来了,想等她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和孩子一块搬进去住。
一家三口,在那里过平淡的日子。
这一次,沈嘉禾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因为旁边的机器发出“嘀”的一声,像是一声警示,接着“滴”一声顿一次。
顾闻萧连忙起身,跑出去找医生。
“滴滴滴——”
声音不间断、急促地滴着,声声催人命。
顾檬伸手握住他的手,眼神满是不舍,叮嘱他:“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我父亲殉情,让我无依无靠,别让我们的孩子也和我一样,我一定会等你,等你一起走奈何桥。”
他没说话,眼眶特别红,脖颈间的青筋鼓起,眼泪一颗一颗的掉,砸在她瘦骨嶙峋的手上。
顾檬撑着一口气,催促他:“答应我。”
“沈哥。”
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好”字,脸色慢慢泛起红,反手握着她的手一直在抖。
好想替他擦去眼泪。
却连手也抬不起。
“好好活着……”
顾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视线慢慢变得模糊,再也看不清他了。
耳边有他的哽咽声,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一起,也慢慢听不见了……
顾闻萧拽着钟医生的手冲进病房里,只见男人单膝跪趴在病床前,垂着颗头脑,肩膀一耸一耸的颤动,哭的小声又克制。
低低的哽咽声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紧追在钟医生后面的两个护士,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个男人啊,爱惨了他的妻子。
“哇——”
在姚丹青手中熟睡的婴儿似有所感,忽然惊醒,放声大哭。
……
顾檬与世长辞的第十年春。
“德鲁”经过多次的改良与研究,终于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它可以有效精准杀死癌细胞的同时抑制癌细胞的扩散,且不会让人体对此药产生免疫,只要不间断服用,即可延长病患生命,早中期的恶性肿瘤患者甚至有80%痊愈的概率,不足之处是它仍旧会比其它靶向药物令病患更为痛苦,但这在人类攻坚脑癌的路程里已经是一个重要里程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不足之处也会被改善。
科学院的奥德利先生在谈及此药研究历程时,着重感谢了来自C国的沈嘉禾与顾闻萧两位先生,感谢他们在科学院决定停止对“德鲁”的研究时,慷慨解囊相助,并一直坚持到如今。
国外消息传回国内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因着这事慷慨的沈嘉禾与顾闻萧两位先生上了一次热搜。
最开始很多网友都骂他们,说他们生在C国,赚着国民们的钱,却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助老外。
有这份心,这份闲钱为什么不资助国内的科学院、医院?
到后面,连退圈多年的林清染也被拉出来挨骂。
就在事情闹得如火如荼的时候,G电子科技官微发了条微博并配了张图。
微博内容:“德鲁”将会无偿授权国内各个药厂进行研制,各药厂按研制成本的102%价格供给医院。
配图该打马赛克的打了马赛克,但可见的信息里也解释清楚了。
“德鲁”的专利权在顾闻萧手中。
按研制成本的102%价格供给医院,既药厂只能从中赚取2%的利润,如此公开价格,医院也不敢漫天要价,这对于广大人民群众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是生机也是希望。
有多少家庭,因癌症而倾家荡产?
又有多少人,因支付不起昂贵的靶向药物,而选择等死?
一时间风向逆转,谩骂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感谢声。
感谢着感谢着,有人就好奇顾闻萧一个大总裁与退圈多年的沈影帝为何会牵扯在一起?
扒拉了一通,惊奇地发现,顾闻萧居然是沈影帝的大舅哥。
正惊讶着,突然想起了一件遗忘很多年的事情。
沈影帝可不就是在妻子——网络作家顾小檬逝世的不久后,宣布的退圈。
而他的妻子,正是死于癌症。
随之被唤醒的记忆,还有沈影帝当时因为疯狂接戏,拍低成本小网剧,拍综艺而被群嘲吃相太难看,被骂的沸沸扬扬的事情。
吃瓜的众网友们:突然就哽住了。
人们总是相信眼睛看到的,缺少判断,容易被煽动却自诩正义,激愤时随意敲击键盘恶语相向,而多年后,当真相浮现,当如何自处?是否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是否愧疚,已然不重要,毕竟伤害早已铸成不可逆。
迟来的歉意就如迟来的真相一般,不能给被伤害者带来一点慰藉。
能做的只有吸取教训,学会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
郊区合院别墅。
历经多年风雨吹打,合院别墅已然很老旧了,红木双门留有几道岁月所镌刻出来的龟裂纹。
庭院里的桃树正是开花时候,每个细小的枝干上绽放着一朵朵粉色的、绚丽的桃花,散发着阵阵的清香,前天下了场细雨,粉色的花瓣掉了些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增添几分俏丽的颜色。
树下有张原木色的摇椅,向外蔓延的桃枝开满花时,正好能遮掉大部分阳光,很适合午后小憩。
此时,那上面也正躺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满头的白发,额发三七分,稍稍覆盖着前额,额头和眼角生着些许皱纹,剑眉弯垂,眼窝微陷,但一双眼却不见浑浊,而是极其锐利明亮,正望着枝头上的桃花出神。
摇椅旁趴着条黄毛的老狗,耳朵耷拉着,懒洋洋地晒着从枝缝里撒下来的阳光。
客厅的欧式大铜门敞开着,中年男女的讨论欢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一个穿着粉色薄款卫衣,扎着两人羊角辫,额前盖着剪的齐齐的刘海,刘海下是张包子脸,软软糯糯,可爱至极,年龄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拿着辆挖掘机玩具走出来。
沿着弧形的鹅卵石道路走来,走进修剪的极其平整的草地里,在离伸手能摸到老黄狗的头的距离跪下,弓着腰,推着她的挖掘机往前行驶,黑色的轮子压过小草,也压平小草下的黑土,在老黄狗的鼻子前停下,用粉色的铲斗挖着老黄狗脑袋上的毛。
老黄狗看了她一眼,把头别到一边。
于是,小女孩就开始拿粉粉的铲斗挖它耷拉着的耳朵,看着竖起的狗耳朵咯咯笑。
自顾自的和老黄狗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一抬头,发现老人还是刚刚那个样子,扔下挖掘机,撑着草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黑土,一脚踩在摇椅前面的横板上,踩的摇椅轻晃。
稚嫩清脆地问道:“外公,你看什么?”
听到呼唤,出神许久的老人才回过神来,垂眸看她,和蔼道:“在看桃花。”
小女孩有些不满:“桃花好看,看那么久。”
“桃花当然好看了。”老人直起身子,用指腹轻柔地擦去那奶白的脸蛋上的黑色痕迹,高兴的道:“我昨晚梦见你外婆,她说要来接我了。”
“外婆?”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即目光炯炯地问:“那我们可以一块玩吗?”
老人低笑一声。
这时客厅门口出现一个中年妇女,厚度适中的齐刘海往左弯去,扎着个低马尾,很普通甚至可能不太好看的造型,偏生一张鹅蛋脸,肤色白皙,五官端正,避免了一场造型的车祸现场,高声冲桃花树这边喊:“思檬,你别打扰外公午休。”
沈思檬扭头,一字比一字大声辩驳道:“才没有。”
扭头,推了下老人搭在摇椅椅把上的手,奶声奶气道:“外公,你快说话。”
这一打不过就搬救兵的模样,倒是和某人有些相像。
沈嘉禾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如她愿的冲中年妇女道:“没事,我管着她。”
“爸,你也别太惯着她。”中年妇女这样说,但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屋去。
“来吧。”沈嘉禾伸出手:“陪外公在这坐会。”
沈思檬听话地抬起手让他抱,乖巧地坐在他腿上,背靠着他的胸膛,穿着漂亮镶钻的凉鞋的两脚丫垂晃着。
祖孙二人和谐地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倒也不失为一幅温馨的画面。
……
顾檬死后。
沈嘉禾遵循她的遗言,捐赠了能捐赠的器官,而后将其火化。
将骨灰放在粉色的瓷罐里,在院子里种了一颗桃树,骨灰埋于树下。
桃花幼苗在细心的浇灌下,生长的极好,每年花开的都很旺盛,陪着他度过了漫长的四十五年岁月。
顾檬与世长辞的四十五年秋,国内医学界在脑癌领域取得了重大的成功,研发的新型靶向药物“C30德尼”能够完全治愈癌症。
沈嘉禾看着新闻消息,于庭院摇椅上,安详地去世,享年七十五岁。
桃树下的骨灰多了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