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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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动交谈的会话机

人类个体学习和处理语言的能力在动物世界里是无可比拟的,但交谈中的团队协作才揭示出了人类真正的语言天赋。即使是最简单的交谈内容,也是参与交谈的所有人协作和精准把控时间的成果。正如我们将在这本书里看到的,当两个人交谈时,会被一个叫“会话机”(conversation machine)的事物驱动,各自成为单个结构中的一个部分。社会学家哈维·萨克斯(Harvey Sacks)是本书所讨论观点的先驱,他曾研究过关于交谈的“机器”。有一个可以与之比较的术语是“交互引擎”。我使用会话机这个词来捕捉个人能力和人类沟通的基本情境约束的组合,这些能力和约束共同构成了交谈时运行的机器。

这个会话机由一系列强大的社交和理解能力构成,从而在如交谈时间较长、内容无法控制等情况出现时约束我们说话的方式,我们将仔细分析人们如何进行交谈以及会话机是如何运作的。

多数研究过交谈的学者都是从语言学以外的角度入手的。但他们的研究成果对语言学家提出的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给出了很好的答案:为什么只有人类有语言,而动物没有呢?会话机为这个问题提供了答案。本书的研究表明,人类会话机的概念定义了语言的通用核心,它跨越了世界范围内各种语言的结构。

人们经常说世界各地的社交互动风格差异极大,因此在交谈中想看到语言的通用核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仍要告诉大家,至少在基本的交谈方式上,人们夸大了交谈中根本的文化差异。我们将看到,从主观上来说,交谈风格的文化差异非常显著,但在客观上,这种差异是微不足道的。

乔姆斯基认为,如果来自火星的科学家研究人类交谈的话,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地球人只会说一种语言。”在我看来,这个结论是正确的,但我的理由和乔姆斯基的完全不同。他认为,尽管世界上各个国家的语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来组织自己语言的语法结构,火星科学家还是能够发现其中潜在的共性。但显然,这些令人困惑的语言种类更能引起火星科学家的注意:不同地方的语言听起来(就手语而言是看起来)差别很大。全世界有超过6 000种不同的口音。深入抽象的语法结构不是火星科学家能发现的单一的“地球语言”。但是,火星科学家会很容易发现,从合恩角到西伯利亚,从塔斯马尼亚到火地岛,语言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火星科学家能够在任何地方看到相同形式的交谈特点:一个快速轮换的交谈系统。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每次说话时,在对交谈时间的敏感、精确的反应上都有1秒提示窗口,用来区分交谈时反应过快、反应及时或者反应延迟的细微差别。此外,人类交谈时还会过分依赖“mm-hmm”“um”“Huh?”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词汇。然而火星科学家几乎可以在所有人类的交谈中发现这些特征,但在其他物种间的沟通中并没有发现。

值得高兴的是,作为地球人,我们不需要假设在自然状态下火星科学家在观察语言时会看到什么。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实际生活中研究会话机。我们现在已经了解了很多交谈的良好时机、一些在交谈持续进行过程中起至关重要作用的非正式词汇的含义和功能。而且,与那些停留在表面的研究者相比,我们对于是什么让交谈具有普遍性的认识更深入,深入到人们对社会互动的共同认知中。

如果没有人类物种的高度协作和以道德为基础的思维方式,语言不会发展至今。为了保证会话机的运行,人类应用了高层次的人际认知:我们可以从他人言语的准确含义中推测他们的意图(动物无法使用这种方式),我们监督他人在互动中的个人和道德承诺,在必要时确保他们履行承诺,我们通常选择最有效的回应方式与他人合作。在必要和可能的情况下,我们通过相互帮助来保持交谈顺畅进行。这就表明,交谈不仅需要大量的关注和努力,还需要人类特有的社会认知技能。

人们对语言的认知必须存在于大脑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语言的认知在于个人。但是大量关于大脑如何运作的研究表明,认知从根本上说是被动分配的。我们大部分的思考和推理并不仅仅通过大脑。使用大脑时,我们通常要将它们与外部系统联系起来。外部系统可能是如铅笔、橡皮或者智能手机等能够激活我们记忆和推理能力的物理客观实物。在交谈中,与我们相关的外部系统就是他人的肢体语言和思想。

语言所需的认知尤其需要与他人的想法、感受和意思相协调,其定位是指社会属性单位(其中的单位“我们”就是正在交谈的双方)正在共同做或至少尝试做的事情。语言的认知本质是交谈性的,这一点对于理解语言核心的会话机的思想至关重要。交谈时,不是我们开启了会话机,而是会话机驱动着我们。

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们将了解是什么让我们能够在日常交谈中获得重大的成果,并探讨会话机到底是什么以及它的功能。我们可以从这样的一个观点开始:交谈是有规则的,这种规则需要一种独特的、基于道德的社会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