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挡箭牌
王氏院里的风声很快就传了出来，含玥怔怔的听着梅香绘声绘色的说辞，这丫头上回尝了甜头，如今也学会在她这里卖乖了。“姑太太哭的那么大声，一走一过的都听见了……姑娘可要早做打算……”
含玥眼睛一立，斥道，“你说什么呢！一个是我祖母，一个是我亲姑姑，哪里来的打算？念着你是祖母赏我的，我饶了你这一回，若有下次，我就打发你到外院去，我这里容不下你……”
梅香没想到含玥是这种反应，一时竟看不出小主子到底是良善过头了还是另有打算？
掌灯时分，王氏院子里的品烛匆匆过来请含玥过去一趟，含玥也不多问乖巧起身跟着品烛而去，到了王氏的正堂，只见在场的有两位老爷，大太太杨氏二太太秦氏，姑太太孟岚，还有她和含璃两个小辈儿，含玥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含璃抿了抿唇没什么反应，看样子比她更烦闷。
这就对了！看着含璃的脸色，含玥心里的石头微微放下。
含玥对长辈一一行了礼，才走到王氏身边轻言细语的唤了一声，“祖母！”边说别就着手边的茶壶给王氏倒了一杯茶，竟是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王氏看着孙女镇定自若的样子一时沉吟，姑太太孟岚就快步走过来，握住含玥的手，“小九，这一回姑姑对不住你，姑姑有事求你……”絮絮叨叨的把要银钱的事说了出来。“姑姑本想着求你父亲，往上疏通一二，可他偏碍着官爵不肯帮这个忙，姑姑也是不得已求到你这里……你就开开恩帮帮我们一家，你不能像你父亲一样眼瞧着我们往死路上走啊……”
孟山海几番上前想要打断，无奈都被王氏的眼锋压了下去。
孟岚开了头，似乎就停不下来了，放开含玥的手，走向众人，“从前富贵的时候，我哪一年亏了家里的礼，送回来的东西少吗，如今落难，哥哥不肯帮，嫂子不肯理，叫我在夫家抬不起头，你们就得意了？”又转头向含玥道，“小九，姑姑知道你生母的嫁妆是留着给你的，可如今我已经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求你……”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
提到了孟山海的不是，秦氏忍不住开口，“大妹妹不能这么说，老爷的官职本就管不到妹夫头上，再说上头还有王法压着，你叫老爷如何帮！”
杨氏也道，“弟妹这话不错，袁家族里的人尚且不肯出头帮衬，妹夫惹得事必然不小，我们家也只是姻亲……”
这话说的王氏母女俩刺心，孟岚就道，“母亲，母亲你听听，两位嫂子说的是什么话，她们是不拿我们一家当家里人呢……”
王氏瞪着杨氏秦氏两个，眼里像带了一把刀，“算我平白养了你们，你们一个说家里小辈儿多，总要留银子过活，一个又说老二的官声重，不肯托人，难不成真让岚儿一家去死不成？”说着又老泪纵横的对含玥道，“小九你瞧瞧，她们是要逼死你姑姑一家啊……”
这话含玥是不能接的，只能任老太太继续抓着她的手，孟山海把秦氏挡在身后，正要开口，就见含玥瞧过来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冲他点了个头，孟山海思索之间，就见含玥拿帕子给王氏擦眼泪，安慰道，“祖母别急，您和姑姑的意思小九明白了……”
母女俩渐渐停了哭声，两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盯了过去，竖着耳朵等含玥的话。
“都是一家人岂有不帮的道理，祖母放心，娘亲的嫁妆银子都在天运钱庄里，虽说每年只能拿两千两出来供我花用，可到如今我手里也攒了不少，统共有一万多两呢，姑姑尽可拿去就是……”含玥答应的痛痛快快，丝毫没有推脱的样子，可这一万多的银子到底少了些。
王氏怀疑的目光看向孟山海，显然实在质疑含玥的说辞，却不再去看含玥，毕竟是小辈儿，王氏也是要脸面的。
孟山海背着手梗着脖子，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和气，“澄玉是个有心思的人，母亲也是知道的，当年重病之下，早早就变卖了田产，铺面，换了现银存在天运钱庄里，签好了字据，直到小九出嫁时一并取出来……她如此做就是怕委屈了小九！”
在场众人听着不由得怔愣，好一个林氏，步步算的到天机，她早年的一招棋倒把如今这局面下成了死棋。
含玥又道，“若实在不够，我屋里还有些古玩字画，首饰头面，大可拿出去变卖了给姑姑应急……”
话一落，杨氏的眼锋就扫了过来，当年孟山海入京，整个西院的物件儿都被搬得七七八八，如今含玥屋里的摆件儿都是记在公中账下，砸也好，卖也罢，还不都是公中的银钱？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九丫头还能想着算计一把！
含玥的话令王氏呼吸一窒，变卖孙女的东西给自己女儿还债，传出去她是没法子在孟家族里待下去了，一时间也语塞起来。
孟岚听到要银子无望，兀自嚎啕大哭起来，
王氏缓了缓神，和蔼下来又对孟山海道，“山海，你，你就不能出手帮帮岚儿吗？你们好歹也是兄妹一场啊……你在京城那么久了，也该有些人脉的，你妹妹一家子真是没别的指望了，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帮她一把吧，啊……”这话里已是带了几分乞求了。
听见这一句，含玥微微抬眼往杨氏和含璃的方向看，果然见含璃纤白的手指悄悄握成了拳，王氏的话一软，孟山海就没了刚刚的强硬态度，眼瞧着就要松口了。
“母亲，您不能为了妹妹，把整个孟家都赔进去……”却是大太太杨氏站了出来。
秦氏晚了一步，含在嘴里的话就没再说出口，有些诧异的看着大嫂杨氏。
王氏看过去，森森寒气叫人发抖，“有你什么事，你不帮忙，还不许别人帮，你就看着你妹妹去死吗？”话里的阴冷一字一句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畔，这还是老太太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大嫂，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孟岚也跟着歇斯底里的一吼。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一家老小，我杨若虹甘愿做这个恶人，妹夫那里明摆着是填不上的窟窿，岚妹妹，事到如今你们一家子添了多少银子进去，你会不知道？如今还想拉着二弟，拉上我们，你才是何居心！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太太当年给了你多少嫁妆银子暂且不提，现在你还要把孟家拉下水给袁家陪葬！你妄想！”
“二弟十年寒窗，就是当年弟妹身故之时也没忘了科考，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容易吗？妹夫犯了那么大的事，是二弟在官场上说一句话就能草草了事的吗？你未免想的太轻巧了，若是一味的把妹夫拉出来，二弟岂不是成了同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猜不到吗？”
“二弟也是膝下有子女的人，大妹妹你又怎么忍心，你说我这个做大嫂狠心，我看你不只是狠心，你是保藏祸心……”
杨氏几句话下来，根本没给王氏母女任何反嘴的机会，一样是说的声泪俱下，掷地有声。
一时间整个厅堂都静默了下来，含璃搂着杨氏一抖一抖的肩膀，跟着垂泪，却是一句话不说。
沉默半晌，还是大老爷孟山河开口，“既然是妹夫犯的错，趁着还没定罪，和离就是，到时候你回来孟家，我保证你大嫂不会苛待与你，至于你家柏哥儿和明姐儿也一并带过来就是，如此既不用赔银子，也不必让二弟丢了官爵，多几张嘴吃饭，孟家还养得起……”
含玥冷笑，大伯父一家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如果刚刚自己肯拿出林氏的嫁妆，她们只会坐视不理，直到父亲要松口了，杨氏才跳出来开口，之后大老爷就出了这么一个折中的主意，有人扮红脸，有人扮黑脸，丝丝相扣，一环不差！就是不知此时在外院等消息的姑父袁守平知道了此事是个什么表情……她不禁看向兀自低头不言语的含璃，眼睛微微亮起来，不禁想四姐姐在这场戏里演的是谁……
含玥扶着孟山海的胳膊往西院走，孟山海有些疲惫，两人走得很慢，大过年的居然有这种事。别说他帮不上忙，就是帮得上，妹夫的为人也使得他不想伸这个手！
“爹爹，大伯母为何会突然帮忙？”
孟山海轻笑一声，叹道，“你大伯母现下用得着我，看不得我这么被拖下水，宁可得罪了你祖母也要保住我……”
含玥轻轻哦了一声，原来内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父亲不是不懂。孟山海受了牵连，孟家还怎么入京，杨氏三个女儿还怎么攀高枝？利弊相较之下大房不会不出手，这也是她为何能有恃无恐。
“跟你娘学了那么久，爹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明白了这其中深意才更伤人！”
孟岚和离的事有杨氏出面帮忙做的格外顺利，甚至让孟岚带着儿女卷走了袁家最后的两个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