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那也醒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屋顶,靠近床脚方位的屋顶,已经有些裂痕了,可能是装修时粉刷的原因。那也看着弯弯绕绕的裂痕,顺着看去,最终消失在衣柜顶部。今天是从南安市回来的第三天。
闹铃声响起,那也伸出了手,关掉了闹钟,她坐在床边。三天前,敏泰和老高根据高慧远的交代,找到了公园里那个垃圾桶。没有正对着垃圾桶的监控,但主路上的监控确实显示,吴咏梅曾经来过,和他们交代的事实相符。至于垃圾桶,每天晚上十点左右,那条路上的垃圾桶都会被统一清理。所以,姚北望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前来把钱和资料取走。
敏泰仔细地检查了垃圾桶,在垃圾桶的顶部,摸到了一个物体,他连忙拆下垃圾桶顶部的金属盖,翻过来一看,是一个站立的木偶,木偶的双脚,被粘在垃圾桶擦得干干净净的顶部,而垃圾桶顶部是弧形的,所以这个拳头大小的木偶完全没有被发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敏泰的到来。
敏泰坐在了地上,在小时的帮助下,把整个垃圾桶都运了回去。这个木偶那也只见过一次,和许多木偶剧里的木偶相差不大,是个穿着牛仔服带着牛仔帽的男孩,眼神和嘴巴的部分处理得有些惊悚,关节处也可以活动。那也靠近瞧了瞧,虽然说不上哪里怪怪的,但木偶应当就是这样的。
艾凌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检查,就让敏泰把它运回安城。没错,运回。连着垃圾桶一起运了回去。
后来,钱丞和小时知道他们要走了,想给他们践行。但敏泰和老高已经先行出发了,艾凌也没有出席,最后那也成了代表,和钱丞、小时尝遍了安南的美食小吃。
回来的第二天,那也就收到了一封邮件,艾凌发给她的课程表。这也是那也今天要早起的原因,她要去安城大学见见那位胡教授了。
那也感慨完,走出了房间,看见可可已经整装待发了。
“你起来啦?早点在桌子上,你记得吃啊。冰箱里有牛奶,算了,我给你拿出来吧。我要去上班了,晚上估计下班迟,今晚部门要开会。你要是不想自己做饭,就出去吃点再回来吧。我走了,真的要迟到了。拜拜。”
可可没有给那也说话的机会,换上了高跟鞋就跑了出去。那也看着桌子上的油条和牛奶,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疲惫,明明昨天已经睡了一整天,还是浑身没有力气。
但是这种疲态在踏进安城大学的瞬间就被一扫而空。她已经太久没有踏进过校园了,社会上的无奈与压力,被拒在校门之外,那也背着包,看起来像极了在校的大学生。她迷迷糊糊摸到了教室,里面的学生已经不少了,那也看了看空着的第一排,想了想,还是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毕竟自己不是正式的学生,不能耽误他们的学习啊。那也掏出了笔记本,还有艾凌昨天快递来的教科书。新的教材,新的本子,那也感觉真的回到了校园时期。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材微胖,深蓝色的衬衫还能看出微微凸起的肚子,黑色的西装长裤,搭配褐色的皮鞋,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他的头顶有些秃,整个脑袋格外地圆。他一路看着地板走到了讲台,拿出书本,打开电脑准备课件。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也,正好可以将整个教室容纳在眼中,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交头接耳,聊得很开心,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胡教授走到了讲台前,试了试话筒,开始了课程。他娓娓道来,让整个课堂都安静了下来,听他的讲述。课间的时候,总有两三个同学围上去,和胡教授沟通一些学习中遇到的问题。直到上午三堂课结束,那也等到问问题的同学散去,才追上了准备离开的胡教授。
“胡教授,那个。”那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那也同学是吧?”胡教授笑着说道,“艾凌和我提起过你,说你今天会来。所以,那也同学,今天的课你感觉怎么样?”
“挺、挺好的。”
“最后一排听得清吗?”
那也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听、听得清。”她感觉像是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抓了包。
“我的课表你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艾凌说,让我也去您的项目组打打下手。”
“哈哈哈。”胡教授笑着说道,“嗯,我知道。这样,你还是以课堂为主,如果项目组有适合你来帮忙的工作,我会让助教联系你的。对了,我先提醒你一下,艾凌和我说了,如果你旷课或者走神,要我告诉她哦,还有期末考试你也要考,我会安排你单独考试的。”
“啊?”那也皱起了眉头,她读大学的时候也没有被管得这么严。
“嗯。还有,我建议你,下次可以坐在第一排。”
“可是,这还是留给其他同学吧,我也不是,嗯,我只是旁听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一排空得很,特别是中间的位置。你难道不想试试,艾凌上学时的视角吗?”
“唉?她也来上过您的课吗?”
胡教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了。这样,以后你都坐第一排中间,这样每次结束,我都给你讲一件艾凌来上课的故事,啊,现在回忆起来,她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呢。怎么样?这个条件还不错吧。”
那也皱着眉头,还在考虑胡教授的话,虽然她承认这很诱人。
“你知道吗?这里坐着的学生,很多未来并不会参与打击犯罪的活动,甚至犯罪心理这门课程,离开了教室他们再也用不上了。”胡教授突然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认真地说道,“但是,你是已经在做这类事情了,这是你的武器,是你以后直面犯罪分子的无形武器。你自己想一想吧。”
那也点了点头。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下周,下周希望在第一排看到你。”
“好。”
胡教授笑着走向了办公室,那也在食堂随便吃了口饭,就背着包去了图书馆,她在自修室找了个位置,看起了艾凌给她的那份资料。
事情发生在夏末,邺州郊区山脉连绵,当地依着芷沂山建了一座景区游乐园,让市民闲暇时光可以享受自然的宁静。芷沂山景区除了传统的爬山和漂流项目,山间还有一个不小的湖泊。芷沂湖东北角有一处溶洞,从水上穿过溶洞,可以到达另一片水域。而这个溶洞,里面蕴含的地质景观,也成为芷沂山必游之地。也成了本案的受害者眼中最后见到的美景。
艾凌收到了预告,早早地来到了芷沂山景区,跟着她的除了敏泰、老高,还有当时的助理,也就是那也的“前任”,孙晴晴。
预告的地点给的是“芷沂湖面”,但是这片水域面积并不小,增大了艾凌他们的工作难度。湖面上,那就是船了。可是,芷沂湖的游船项目分为两种,一种是游览船,有固定的航线,游客只需坐在船中,以游览湖光山色为主。还有一种,便是可以进入溶洞的独木舟。独木舟需要游客手持船桨,同舟共济,划向终点。那也看了看湖面的图纸,就能感觉到手臂发酸。但这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四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游览船二十分钟一班,游览时间三十分钟。独木舟十分钟一班,游览时间四十五分钟。四个人,即便分开行动,也没有办法覆盖每一艘船,更何况船上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也看到,艾凌的一份报告上对这件事做出了详细的说明,阐述了因自己的失职没有亲自提前踩点,导致临场才发现人手不够用。那也又看了看后面的材料,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全过程。艾凌因为私人原因没有亲自来芷沂山查看现场状况,来的人是她的助理孙晴晴。孙晴晴去现场的那天是预告的前一天,游客人数不多,加上游览船正关闭检修,她估量着如果只是独木舟的话,四个人应该可以完成。但她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她没有确认游览船检修结束的时间,实际上,游览船当天下午就恢复运营了,第二,她没有确认游览船和独木舟的游览时长。以至于第二天四人到达芷沂山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力不从心。材料上说,艾凌当场就发火了,骂了孙晴晴将近二十分钟。芷沂山虽然离安城并不远,但也在郊区,再想去调牧羊人的“机动小组”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种情况下,艾凌也不得不在已有条件下做出部署。既然姚北望要来,那最有可能是一个人来。独木舟很好判别,因为两人为一排,她观察了一会,发现工作人员并不会将两个陌生人凑成一排,所以,如果姚北望选择的是独木舟,那么就很好判别。但游览船不一样,游览船是环绕船体周边都可以坐人,大家都挤在一起,很难辨别。所以,艾凌让老高去搭乘游览船,艾凌总觉得游览船的可能性会小一些,所以只安排了老高去。敏泰和孙晴晴则在独木舟这边排队,如果遇到单独一人的,就跟上船去。至于她自己,她在湖边的座椅旁,看着两边排队的人流。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但是她希望,姚北望能够和她有一些接触。
那天的人格外多,孙晴晴在报告中写道,不知道为什么,比她前一天去的时候要多很多。根据艾凌的分析,那天气温适宜,多云的天气,最重要的是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都是大雨,前一天又艳阳高照,酷暑难耐,很多人就选择了那天出游。
艾凌的推测没有错,四点三十五分出发的独木舟上,有人遇害了。
独木舟一共十二排,除了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是工作人员,其他十排均是游客,一排仅能容纳两个人。遇害者名叫李宝清,出事时正和朋友坐在第五排。李宝清的前面,也就是第四排,只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卫衣,带着渔夫帽,黑色的包放在脚边。而这时,敏泰还没有回来,孙晴晴就走了上去,想要和第五排的人换位置,以便观察黑衣男子。李宝清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撇撇嘴拒接了,最后还是第六排的两个男孩子和她换了位置。此时的艾凌,正在接电话。孙晴晴的描述是,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喊上艾凌,但想了想刚刚被骂的情形,可能是还在赌气,即便眼前的人看起来和姚北望的身高体型相符,她还是决定自己跟上去看看。她想要阻止这件事,当场抓获姚北望,向艾凌证明自己的能力。
总之,她就这么坐上了独木舟的第六排,离着她的嫌疑人只有一排之隔。不知道是不是艾凌要求的,孙晴晴把船上这一段描写地很详细。这艘独木舟,前后两个工作人员都是女孩子,还都很年轻,这也导致了航行途中,船上的气氛并不友善。本来工作人员就是女孩子,还遇上了一些不愿意自己动手划船的人,很多人只是把桨戳到水里,就不动了。导致工作人员需要不停地喊话,让大家都要动起来,不然船是无法前行的。但仍旧有人厚着脸皮,偶尔抬一抬手,就像孙晴晴前面的两个女孩,一个在认认真真划桨,另一个动也没动过。那个时候的孙晴晴并不知道,前面那个全程没动的女孩,再过几分钟,就可以永久地休息了,再也不会累着她了。
这个事情让那也很感慨,如果李宝清能够和善一点,和孙晴晴换个座位,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不过,按照孙晴晴和李宝清周边人的描述,她也不像是给别人行方便的人,这也就注定了,在赴死这件事情上,她也给自己行了方便。
因为反复叮嘱还是有人坐享其成不愿意动,导致后面一艘船都超过了他们。工作人员有些心累,但还是不得不偶尔喊上一嗓子。有些乘客不好意思了,会划一划,李宝清则是完全不想动。
至于那个黑衣男子,则是很有干劲地划,看起来十分享受。
就这样,在部分人的共同努力下,独木舟划行到了溶洞的洞口,里面漆黑黑的一片,工作人员提醒着乘客,不要把手伸出去,也不要探出身子,很有可能会撞上里面的岩石。
岩洞里面安装了彩色的灯,但灯光却很昏暗,只是为了凸显溶洞里的景观设置的,船上的人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为了营造氛围,溶洞里还播放了音乐,音乐的声音原本就很大,再加上回声作用,有一种说不出的吵闹。孙晴晴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男子,男子身着黑衣,更容易隐匿于黑暗之中,只有独木舟改变方向的时候,才能在靠近灯光的那瞬间看见他的身影。他痴迷地看着周围的景致,渔夫帽随着头部左右摇摆。
孙晴晴看到不远处的亮光,知道快要离开溶洞了,就这么放弃了吗,这么好的机会?难道黑衣男子真的只是游客吗?
独木舟并没有直接驶出溶洞,而是右拐进入了另一个溶洞洞室,里面的粉色岩石闪闪发光,让船上的人都不自觉地发出惊叹,就连一路嫌弃李宝清,也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封闭的洞室游览完,当独木舟掉头往刚刚的出口驶去时,一声尖叫从面前传来,孙晴晴心里一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听见入水声的同时,溅起的水花,洒了她一脸。紧接着,是另一个女生的尖叫。
孙晴晴立马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看见水中漂着的一个女孩,已经没有动静了。越来越多的手机灯光打向了这个落水的女人,她的同伴惊悚地叫着,然后往前挪了挪,想要拉她上来,加上想要看热闹的人都往右边挪,导致独木舟有些失衡,左摇右晃的。工作人员赶紧让大家回到位置上坐好,但现场一片混乱。
孙晴晴大吼了一声,让大家都往左边挪,方便右边的人去捞落水的女孩。在后排的两个男孩的帮助下,李宝清被拉了上来。而这个时候,孙晴晴仔细观察了前排的黑衣男子,男子并没有主动加入帮忙,甚至都没有直视水中的女孩,可偏偏逆着光,看不清他侧脸的表情。孙晴晴试探了下,李宝清已经没有脉搏了。孙晴晴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让大家协助,尽快回到岸上。一出溶洞,她就立刻给艾凌打去了电话。
当独木舟靠岸的时候,孙晴晴心里一沉,她没有在下客处看到艾凌他们。看样子他们还没赶来。孙晴晴有些焦急,前面的女孩还在哭着,让她有些心烦。就快要到岸边了,并没有人接应,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独木舟还是靠了岸,孙晴晴拜托后面两个男子照看一下尸体,并让所有人都不要离开现场。但独木舟一靠岸,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回到岸上。工作人员有些无奈,乘客们完全不配合。孙晴晴注意到黑衣男子已经上了岸,压了压帽檐,往出口走去了。她又交待了两句,让大家不要离开,配合调查,就跟了上去。
黑衣男走向了上山的小径,孙晴晴跟着她的背影被远处的艾凌看见了,她让敏泰去处理现场的状况,便朝着孙晴晴的方向跑去。而此时的老高,还在游览船上干着急,航程结束还有十几分钟呢。
总之就是,黑衣男在半山腰放弃了登山道,而是走进了山林里,由于孙晴晴穿的并不是专业的登山鞋,加上黑衣男选择的路线有些难走,山林间没有其他人,也不好隐藏,让孙晴晴有些不安。一个没看准,脚滑摔了下去,撞倒了树。这一声尖叫吓到了黑衣男,他回头看了看,消失在树林里。但也是这叫声,让艾凌确认了她的位置。艾凌赶来的时候,孙晴晴正侧躺在地上闷声哼着,艾凌给敏泰打了电话求助后,要背着孙晴晴往登山道走去。孙晴晴拒绝了,她说自己背疼到无法动弹,如果艾凌背着她在山林里走,搞不好两人都要受伤,最重要的是,黑衣男刚走不久,追上他还有可能,艾凌权衡了下,确认了孙晴晴身上的手机还能正常使用,就顺着孙晴晴指的方向跑去。
艾凌并没有追上黑衣男,她也在山林间迷了路,等到她被救援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孙晴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直接被送去了医院。至于黑衣男,也没有逃脱,被景区门口的老高逮了个正着。但黑衣男并不是姚北望,只是一个在山里下套抓野生动物进行交易的贩子。在独木舟上的时候,他的包里就有两只二级保护的鸟类,遇上了命案,怕被翻出来要坐牢。又想着山上还有几个点没有去看,就想去检查一下。哪知道孙晴晴那一嗓子吓坏了他,以为是来抓他的,不要命了地跑。最后,还是在门口被摁下了。
所以,这就是孙晴晴被“扔在”山里的全过程。那也叹了口气,她觉得艾凌做的也没有错。如果是她,她也会选择追上去的。更何况,就在眼前了,还是曾经对她下过杀手、苦苦追踪多年的杀人犯。
这个案子让艾凌头疼了好一阵子,孙晴晴醒来后,口述了发生的一切。艾凌很困扰,什么样的毒物能让李宝清瞬间死亡。因为根据孙晴晴的描述,李宝清是尖叫后就落了水,孙晴晴立马打开了手机的灯,但人已经没有反应了。艾凌和孙晴晴反复确认了尖叫是不是李宝清发出的,孙晴晴很确定,因为李宝清落水后,同行的女孩蓝晓燕也叫出了声,两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那也揉了揉眼睛,看得有些累了,也可能是刚刚吃过午饭,她趴在桌子上,一阵困意来袭,但是她的脑子还没有放弃,还在想这个问题,真的可以在瞬间毒发身亡吗?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地梦,梦里面她大学时交往的男朋友已经有了家室,却来找那也帮忙,那也清楚地在两个小女孩的脸上看到了男朋友的样子,还有一个温柔娴淑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那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醒了。
那也怔怔地坐在桌前,对面写论文的男生好奇地看了看她。那也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的口水流到了文件上。完了,那也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