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知清平县
时，大明天下，已乱成一锅粥了。
崇祯九年（1636年）四月，后金国汗皇太极称帝，改国号金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定都沈阳。五月，八旗兵十万南下攻明，六月入喜峰口、独石口，七月会兵于京畿延庆入居庸关，陷昌平，再陷顺义、宝坻、定兴、安肃、大城、雄县、安州。
崇祯十一年（1638年）九月，清军遂长驱直入，兵屯牛栏山。京师戒严。冬，清军分左右两翼破长城而入，大举进攻，连下迁安、丰润，会于能州河西，从北边绕京师至涿州，后分兵八道，纵兵并进，连下四十三城，京畿残破。京师震动。
崇祯十二年（1639年）正月，清军由京畿南下攻入山东，陷济南。
同期，农民起义军转战山西、陕西、河南、河北、四川、安徽、湖广等广大地区，攻城略地，气势如虹。
朝廷官兵两面作战，腹背受敌，大明皇朝摇摇欲坠。
万历皇帝于四十六年（1618年），因“辽事”紧急开征“辽饷”，年“辽饷”达银520余万两，崇祯三年（1630年），“辽饷”又再加征。崇祯十年（1637年），朝廷为镇压农民起义，开征“剿饷”，每年加派银330余万两。崇祯十二年（1639年），朝廷又加征“练饷”，每年征银730余万两。“三饷”加征，银高达2000余万两，超过正赋数倍，广大百姓倾家荡产，饥寒交迫，反尤甚矣。
虞龙居于乡间，日常与乡贤、同学、县吏谈起世事，无不慨叹而茫然。晚上秉烛夜读，伫立窗前，范文正公、辛弃疾、文天祥、区大伦、百户长，一一自脑海飘过，他们或运筹庙堂，或治理一方，或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安邦，丈夫气概不已。眼下外敌入侵，民军四起，百姓水深火热，朝廷破碎摇坠，自己身无尺寸功名，空有满身志气，只能屈居乡间闲读，几时能为君分忧、为国出力哉！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虞龙长叹不已。
崇祯十一年秋，在媒人劝说下，虞龙续娶妻叶氏。
崇祯十三年（1640年）春，虞龙又抵达京师，参加会试。会试毕，客栈内静候放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棱角分明，倒也一身英气，奈何两鬓秋白，胡须飘飞，年48矣！听见心内一声沉沉叹息。
待至放榜，还是榜上无名。这金榜多灿烂呀，刺得人眼睛生痛。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魏藻德，直隶通州人；第二名，葛世振，浙江鄞县人；第三名，高尔俨，天津静海县人……虞龙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不知读了多少遍，唏嘘不已。
罢了！归家种田吧！
回到客栈，默默收拾行囊，默默离去。这次陪同上京赶考的是三子道从，及道从一小时玩伴李吉安，也是一表亲，均年22岁。道从文雅而精壮，阳光、英俊。吉安体壮强健、虎背熊腰。道从见父亲异常萧索，打气道：“阿爸，三年后我们再来，有志者事竟成！”
虞龙不言，只是叹息。忽击节高歌，唱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道从看见，父亲是如此慷慨激昂，一如战场上驰骋杀敌的将军！
三人刚出城门，忽听得身后一阵锣响，有差役骑着快马，于马上高声宣读：“皇帝诏曰：年来资格畛域，抑坏人才。考选屡奉旨举贡兼收，究竟不遵，非祖宗破格用人至意。就教贡士并试过岁贡生共二百六十三人，俱着于六部司属、都察院、通政司、太常寺各司属及推知正官通行察缺，依次填补。此系特用，后不为例……”
一边有差役就在城门边墙壁上贴起黄榜来。一边又有快马，沿道路飞奔，高声宣读，当是在追赶已出城的士子。
虞龙侧耳倾听，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原是皇上破格特用会试落第的举子及贡生，共二百六十三人。见那边张贴起黄榜，便自折回，看个清楚。史惇，俞泰交，章晋锡……忽听得道从惊喜叫道：“阿爸，您的名字！”虞龙顺着道从手指看去，果然，黄榜中间，“黄虞龙”赫然在列！
确认无疑。虞龙喜极而泣，泪眼婆娑。当下，再折回客栈，静候吏部消息。时为崇祯十三年（1640年）四月十五日。
过得五天，虞龙前往吏部候旨，知贵州清平县。二百六十三名赐特用的举子及贡生，或留京，或外放，俱一一授任。众士子一一接旨，受了官凭，忽有圣旨到，皇上召见。众士子在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大人的带领下，前往太和殿，跪满一地。正惶恐间，忽听得一把极其有力的声音道：
“联即位十二年来，兢兢业业，不分昼夜，力求我大明中兴。至今日，外有满清虎狼长驱，内有闯贼、献贼四处作乱，我大明危矣！满朝文武，有能臣良将，更有奸臣熊将，贪腐、掠夺、自私、畏敌、怯战，联甚痛心哉！今赐尔等特用，望能为联分忧，为国出力，精忠报国！勿负联望。”
众举子贡生伏地屏气，诚惶诚恐，良久，不再闻一言。后听得喊“退朝”，遂小心翼翼退去，始终不敢抬头望崇祯帝一眼。
众举子贡生又回到吏部，在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大人作了一番诫勉训话之后，纷纷离京赴任。
郎中大人也说了，因时局动荡，路途凶危，本来朝廷考虑给每位赴任的官员派几名士兵沿途保护，无奈士兵都派往各地打仗去了，沿途的安全，就靠大家自己小心了。末了，还分给大家一本《赴任沿途须知》，里面专门传授各种自我防范知识，如投宿时应查看墙壁是否牢固，就寝时先打理好行李，以防紧急事件，早上出发应以黎明为准，路上须小心选择旅伴，提防非亲非故的男子过分亲近，对仆佣过失要默记在心，不能当场训斥，以提防此辈与外人勾结合谋害主等等。众人诺诺。
皇上亲自召见，训戒如头顶炸雷，尽管不敢抬头瞧他一眼，但虞龙感觉到，他是如何的年轻力壮，是如何的充满忧虑。自己及众人的“特用”，就是他赐的，心下顿生知遇之感，更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激越。
虞龙回到客栈，即刻动身离京。往地方赴任，是有限期的，视路程远近限期长短不一，虞龙赴清平县，限期二百日内须到任，否则革职查办。革职查办倒也罢了，重要的是，时局动荡，贵州苗乱，片刻耽误不得。
京师离清平路途遥远。如走水路，沿京杭运河至扬州，再逆长江而上至常德，再至清平，约六千余里；如走陆路，自京师直下河南、湖广，然后西转至清平，约五千里。水路缓慢，但较为舒适，且凶险较少，陆路虽快，但辛劳且凶险多。道从建议走水路，虞龙并无过多考虑，定下走陆路，时态紧急，耽误不得呀。
一边寄了家书，交待了今次赐特用知清平县及赴任的事情，便匆匆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