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降
在决定罢兵前,乾隆曾说傅恒是个有福的大臣,必能大功告成,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错。就在傅恒踌躇再三、左右为难的时候,大金川方面率先支撑不住了,莎罗奔两次派人到清军军营求降,急于退场的清廷非常幸运地迎来了借以转圜的绝佳机会。
大家都认为傅恒吉人天佑,是个福将,但傅恒自己对就此收场却还表现得心有不甘。在接见来使时,他坚持要莎罗奔、郎卡叔侄“亲缚赴辕”,实际上是企图趁其求降之际,予以逮捕后“还朝献俘”。
获悉傅恒居然有这种意图,乾隆唯恐鸡飞蛋打,连忙予以制止,要求傅恒务必抓住机会,“昭布殊恩,网开三面”。
在这种情况下,傅恒只好同意莎罗奔求降,但他仍担心对方缺乏诚意,只是在使用缓兵之计,稍后又会推翻协议,卷土重来。同样,莎罗奔、郎卡也有清军是否在诱其入套,实际不会遵守协议的疑虑。
雍正朝时,大金川军跟随岳钟琪进藏平叛立功,当时曾被朝廷授予大金川安抚司印。基于这种历史关系,莎罗奔便通过其他土司,请求岳钟琪能够出面与他们商定纳降事宜,以增强双方的互信。
经傅恒批准,岳钟琪带随从四五十人直入勒乌围。清代笔记中对这段故事的记载极富戏剧性,说岳钟琪在看到莎罗奔后,特意放松马的缰绳,缓行到他面前,笑着对他说:“你们还认识我吗?”
“果然是我岳公啊!”莎罗奔吃惊地叫道,当下便伏地请降。
在清史学家萧一山所著的清代通史里,亦有相似描述:“莎罗奔在西藏之役中隶于岳钟琪麾下,到这个时候为止,其余威仍震于大金川,故莎罗奔才会到军前乞降。岳钟琪以轻骑径抵其巢,莎罗奔等人皆大喜,悉听其约束。”
按照这些记述,大金川求降的功劳似乎都可以归到岳钟琪名下,但岳钟琪并非刚到前线,要是莎罗奔仅仅因为他才求降,也就不用等到现在了。另外,岳钟琪与莎罗奔昔为故人,久别重逢后倍觉亲切的画面固然温馨感人,却与史实不符。因为大金川的首领实际是本教大巫师,莎罗奔并非人名,而只是对其本教大巫师身份的一种称呼,雍正时随岳钟琪入藏出征的前任莎罗奔在好几年前就死了,现任莎罗奔未必认识或见过岳钟琪。
尽管如此,可以肯定的是,岳钟琪在大金川的声望以及他本人对藏民风俗的熟悉,一定也为他获得莎罗奔等人的信任创造了有利条件。莎罗奔迎接岳钟琪时非常恭敬,在把他迎入帐中后,亲自把敬客的酥油茶捧到他面前,岳钟琪二话不说,接过碗来一饮而尽,随后便宣布皇帝圣旨,“示以德威,宥以不死”。众人为之欢呼并当场头顶九乘之经,立誓决不再叛,继而又杀牛设宴,邀请岳钟琪留宿于勒乌围。
那天晚上,岳钟琪解衣熟睡,一如在自己家里一样,莎罗奔见此情景完全放下心来。次日,岳钟琪至莎罗奔等人念经的经堂,要莎罗奔、郎卡于佛前礼誓,以表诚意。两人均照做不误,这使岳钟琪心里也有了底,回去后即禀告傅恒。
1749年3月22日(农历二月初五),双方议定的受降日,莎罗奔、郎卡在寨门外除道设坛,率教徒、头目多人,焚香顶戴,鼓乐齐奏地来到傅恒军营。岳钟琪亲自引领他们进入军营,按程序,岳钟琪要自己先进大帐向傅恒跪拜报告,接着再喊莎罗奔叔侄入内。这位莎罗奔显然没有随清军出征的经历,对清军内部的上下等级不了解,他和郎卡都以为岳钟琪已是清军中大帅级别的人物,只有别人向他跪拜,没有他向别人跪拜的道理,现在见岳钟琪居然对傅恒毕恭毕敬,不由大为吃惊,出帐后就对手下们说:“我们平日视岳爷爷(岳钟琪)为天上神祇,傅公是什么人,岳爷爷竟也要拜他?天朝大臣,原来是这样不可估量的啊!”
当天傅恒代表中央政府接受莎罗奔的投降条件,将其赦免,仍为大金川土司。莎罗奔表示感激,誓言从此接受清廷的约束,永不再侵犯邻近土司,同时进献古佛一尊、银万两。
傅恒收下古佛,婉拒了银子。在岳钟琪的建议下,乾隆决定不再将剩余军粮运回内地,而是多数赏给跟随清军打仗的小金川土司及土民,以作抚恤,其余则留作驻防军队的供给。
在大金川受降后,瞻对土司班滚的求降请求也得到乾隆的批准,班滚保证约束部众,杜绝“夹坝”,只要朝廷有所差遣,一定“倍竭报效”。一度令乾隆为之头疼不已的金川、瞻对问题终于较为体面地解决了,尤其金川,号称“兵不血刃,一平金川”。乾隆仿效康熙平定沙漠、雍正平定青海后御制碑文例,特地亲撰《平定金川文》并勒石于太学,以垂示永远,金川战争也因此被纳入了乾隆所谓的“十全武功”。
战后论功行赏,岳钟琪得以恢复雍正朝被削去的三等公爵,加太子太保,原来获罪时要求补罚的赔银七十万两,也被全数豁免。傅恒作为三军统帅,乃金川战争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功臣,被晋封为一等忠勇公,从此以后,他不仅完全取代讷亲,成为清代历史上最年轻的宰辅,而且一直备受荣宠,在他活着的时候,朝中再未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动摇或威胁其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