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锐营
回过头来看,金川战争开始时,清军其实有过一蹴而就的机会。在张广泗尚未抵川前,马良柱曾一度拿下小金川、丹噶,直逼大金川,其时清军兵锋甚锐,而大金川的内部防御相对还不足,大金川军为此人心浮动,“贼众四散”。
及至张广泗抵川,若能及时增兵进攻,直捣大金川巢穴并不困难。可惜的是张广泗、庆复忙于交卸,对此无暇顾及,莎罗奔、郎卡则乘此机会,从容布置,“尽据险要,增碉备御”,这才出现了其后坚碉林立,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的局面。
讷亲刚到时死打硬拼,稍一受挫又灰心丧气,把军务全部推给了张广泗,所以一直是张广泗的打法在前线起作用。张广泗专攻碉卡,这在傅恒看来,实属下策,因为清军的枪炮充其量也就只能对战碉的石头外壁予以破坏,很难伤及碉内的藏兵,藏兵却能以暗击明,弹不虚发地对碉外冲锋的清军予以杀伤,是故“我唯攻石,而贼实攻人”。
据岳钟琪反映,由于张广泗最初没有想到砍巨木做挡牌,官兵甚至都只能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肉搏冲锋,每攻一碉,多的死伤不下数百人,少的也不下百十人,而平均每百名受伤官兵中,竟有数十人身带四五处伤。几场仗打下来,官兵无不见碉而怯,就是后来有了挡牌,大家也都不敢往前冲了。
一方面是攻一碉难于克一城,另一方面是大金川的战碉极多。此地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缺石头,土民筑碉可就地取材,且这里的男女老少都非常擅长筑碉,若有需要,不过数日就可筑成一批,即便战碉在激战中被枪炮破坏,他们也能在短时间内随缺随补。
傅恒注意到,单以卡撒而言,其左右山梁即有战碉三百余座,以半月或十天得碉一座计算,必须数年才能予以全部攻克。每座战碉里其实只有几个藏兵,每座关卡的防御兵力也仅十余人,最低估计这时大金川军还有三千人,按平均每一百名清兵敌一名藏兵计算,清军至少也得投入二十万兵力才可以功得圆满。无怪傅恒会发出感叹:“如此旷日持久,老师糜饷之策,而讷亲、张广泗尚以为得计,臣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在掌握实情的基础上,傅恒听取岳钟琪等人的建议,提出了“锐师深入,直捣贼巢”的作战方案,即从卡撒出发,尽量避开战碉,直捣大金川据点。
相关形势分析及作战方案都由傅恒写成奏折,汇报给乾隆。乾隆阅后,深为赞赏,认为傅恒对敌情的分析超出其同僚,“筹划精详,思虑周到,识见高远”。
乾隆多年对傅恒进行观察,知道小伙子素来聪明机警,办事干练,但在连他自己对金川战争都唯恐把握不住的情况下,他其实也在为初次上战场的傅恒悬着心。傅恒从离京出发到居前指挥的实际表现显然让乾隆松了口气,他高兴地说:“朕心深为喜悦,相信经略大学士(指傅恒)是个有福的大臣,看情况此次必可大功告成。”
在向乾隆发出奏折后,不等回复,傅恒即按照既定方案下令出兵大金川。由于大金川军在各个隘口都设有碉卡,清军不可能完全避开,所以沿途的攻碉之战仍在所难免。傅恒在指挥攻碉时,不仅把他从京城带来的“威远将军”“制胜将军”等火炮全都调了上去,而且还动用了乾隆一手训练的云梯兵。
自金川用兵以来,当地崎岖险峻的地形以及极难攻取的战碉,已经给乾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乾隆经常拜读历代清朝皇帝留下的实录,从中吸取经验,在翻阅皇太极实录时,他发现当年清军攻打明城堡,多靠云梯取胜,这让他受到启发,认为同样可以用此法攻打战碉。
乾隆让人制造了一批云梯,命禁军进行秘密演练和研究,接着在香山建立训练基地,由大金川藏军俘虏和从金川招募的工匠仿造金川碉楼,共建碉楼六千多座,又从京旗中挑选云梯兵,组建了日后被正式定名为健锐营的特种部队,专门在香山基地“操演云梯”,进行登山攻碉战术的训练。
金川战事结束后,健锐营建制被完整保存下来,限于经费所限,清廷对八旗军的扩编一向持非常谨慎的态度,由此可知,云梯兵在此次攻碉作战中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从此以后,健锐营便成为八旗军中一个固定的新兵种,其常规编制保持在两千人左右,仅香山基地就建造了健锐营营房三千五百间,因为健锐营最早源自云梯兵,且基地位于香山,所以也称健锐云梯营、飞虎健锐云梯营、香山健锐营。
傅恒抵川的第二个月,关于他亲自督帅攻下数座险碉,前线一改往昔窘境的奏报即递达京城。在奏报中傅恒还表示要继续亲任其难,直捣敌军巢穴,于四月间(农历)奏捷,可是让傅恒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收到奏报后下达给他的密谕,却是即刻收兵,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