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只是巧合
在朝廷的极力劝谕和压力下,莎罗奔被迫释放泽旺,交还印信,但其扩张之心不死,1747年2月,又继续发兵攻打周围土司。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乾隆仍无意出兵,他降谕纪山:“小小攻杀,事出偶然,即当任其自行消释,不必遽兴问罪之师。”纪山接到的指示是尽量居中调解缓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非已影响到政府所设入藏台站的军书联络,否则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庆复、纪山等人一面奉旨劝解,一面调兵到各个镇营塘汛,用以加强驻防兵力,保护内地和驿路的安全。莎罗奔气焰嚣张,对政府的劝解阳奉阴违,当年3月,他派兵攻打明正土司的罗密、章谷,土民纷纷望风逃避,坐汛把总李进廷不能抵御,被迫退保吕里。
乾隆闻报大受震动,他突然意识到大金川事件可能跟瞻对有关——你瞧,它们不但地点邻近,而且时间上也相接,瞻对刚刚平定,大金川就步其后尘,这绝不只是巧合!
在乾隆看来,瞻对土司班滚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直接造成瞻对之役只能草率完局,以致无法对川西北的其他土司起到示威作用,更不用说使其望风慑服了,所以大金川才会如此我行我素,胆大妄为,“金川之蠢动,实是见班滚横行不法,故相率效尤。”他更加怀疑班滚其实根本没有死,很有可能已经逃脱,甚至潜往大金川,勾结和怂恿莎罗奔对朝廷进行挑衅。
事实虽与乾隆所想略有出入,但也大致不差。尽管瞻对战役只是一次小型战争,但耗时那么长,用力那么大,收效却又那么小,清军的怯懦与惯有的粉饰可谓暴露无遗,而这也正是大金川敢于蔑视和对抗清军的直接原因。乾隆对此恨恨不已,“前事不减,更贻厉害”,坚持不向大金川发兵的态度亦随之发生动摇。
在川西,由大金川触发的军事冲突还在不断加剧,莎罗奔出兵攻打清军驻防的霍耳、章谷,其锋芒已直指地方政府。地方官员劝止既不可能,退让亦不甘心,加以弹压便成为唯一选择,纪山派副将张兴率兵前去干预,不料反被莎罗奔所败,千总向朝选等六千兵马猝遭埋伏,向朝选当场阵亡。莎罗奔占领章谷后,乘胜突进,游击罗于朝带兵抵御,又被击伤。
莎罗奔在击败清军的同时,还私立名号,“自称为王”,扬言要带兵进占打箭炉,公开发动叛乱,至此,大金川事件不但让清军连受挫败,还狠狠打了朝廷的脸。乾隆再也按捺不住,4月30日,他连降两道谕旨,第一道谕旨是调庆复回京,任张广泗为川陕总督,第二道谕旨便是宣布派兵进剿大金川,他指示张广泗即速赴川,与庆复、纪山“一同商酌进兵,迅速剿灭”。
张广泗是乾隆登基后第一个加以使用且获得成功的将才。在平定苗疆叛乱一役中,其他人都顾此失彼,毫无办法,只有张广泗从容应对,调度有方,当时人称“时黔督为张广泗,固以知名著称于世”,乾隆对张广泗也极为赏识,表示“西南保障,实卿堪当”,并评价“在督、抚中娴熟军旅无出张广泗之右者”。
盛誉之下,张广泗不免飘飘然,早在瞻对之役时,他就曾经向乾隆请求去瞻对参与“筹画”,乾隆没有答应,倒不是说他不合适,而是当时战事已快要结束,觉得没有必要。现在的情况,则是乾隆认为攻打瞻对的战略目的未能达到,“不足以震慑诸番之心,是以金酋(大金川)效尤,渐加肆横”,而庆复要对此负最大责任,所以才把他调回京师,以张广泗接替。
清人将藏族称为“番蛮”,在乾隆看来,他们与苗族等少数民族没有多大区别,“大抵番蛮与苗性相似”,因此相信可“以治苗之法治蛮”。张广泗本人也踌躇满志,视川西的大金川与苗寨相仿,以为只要自己出马,必能所向披靡。
1747年5月21日,张广泗衔命自贵州启程,驰赴四川。在他抵川之前,受莎罗奔裹胁参与叛乱的小金川土司泽旺已闻风投诚,这使得张广泗可以集中兵力对付大金川,无疑是个好兆头。
大金川共有两个主要据点,一为勒乌围,由莎罗奔亲自把守;二为刮耳崖,由莎罗奔的侄儿郎卡把守,两个据点皆地势险要,周围坚碉林立。凭借以往用兵和治理苗疆的经验,张广泗确定要拿下大金川,势必分路进攻,这时供他调遣的土汉官兵共有两万余人,大金川军只有七八千人,在数量上清军是大金川军的好几倍,但清军都是参加过瞻对之役的部队,实际战斗力很差,自信心也不足,一听说要与“地险人众,数倍瞻对”的大金川军作战,不是逡巡观望,就是逃匿潜藏。
张广泗为使进攻更有把握,他征得乾隆的同意,通过陆续从邻省增调兵力,使前线部队增加到了三万余人,这样即便不算原有人马,仅增调的生力军就已足以与大金川军一搏。
当年8月,清军按计划分兵七路,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对大金川发起大举进攻。在张广泗的督率下,官兵奋勇争先,经过一个月的进攻,各路军距离大金川主要据点远的二三十里,近的仅十余里。
看到似乎不久就能大功告成,张广泗喜滋滋地向乾隆报告:“诸业就绪,酋首不日可以殄灭。”乾隆闻报,也认为张广泗此次一定可以速胜,于是很高兴地回应道:“从来兵贵神速,名将折冲,未有不以师老重费为戒者。”
令他俩都没想到的是,在9月以后,各路军不约而同地都进入了“瓶颈”期,“不得寸进”,几乎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与此同时,部队伤亡却剧增,官兵死伤多达千人,参将蔡允甫在与大金川军交锋时,因抵敌不住,竟至弃炮溃逃,可谓丢尽了官军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