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大雨点小
乾隆期盼着前线尽快传来捷报,最好是大军刚刚开到山下,土司们就畏怯而降,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一个月后,传来的不是捷报,却是瞻对土司公然发兵抵抗的消息,与此同时,清军则雷声大雨点小,大部队迟迟无法到达前线,也未能占领瞻对的任何一个要隘。
乾隆获悉很是不悦,他认为正是由于部队行程过慢,才打草惊蛇,影响了对瞻对土司的震慑效果。他指责前线将领部署不周,严重失策:“自古兵贵神速,现在你们大举进攻的日期尚未确定下来,就已有敌兵阻挡,善用兵者是这样做的吗?”
其实前线将领们也是有苦说不出。瞻对处于高寒地区,地远山险,冰雪载途,清军此前又从没有在这种地形和气候条件下作战的经验和准备,以致无论运兵还是转饷都极为困难,不是一个号令,马上就能到达前线并发动进攻的。
1745年7月,在乾隆的一再催促下,清军的各项准备工作终于大致就绪,随后便分三路向瞻对发起进攻。面对大军压境的紧张形势,当地土司势力迅速发生分化,上瞻对土司肯朱等率先向清军献寨投诚,一开始清军的仗也打得比较顺利,尤其是中南两路,接连破五十余寨,夺卡六处。
乾隆进剿瞻对的最初目标,只是让土司交出“夹坝”之人及所掠财物,前线战事的顺利进展让他开始想到,既然已经动兵,为什么不干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呢?
“朕以为,如果他们(指瞻对土司)诚心悔过,朕可以赦免死罪,不过仍应趁此机会将他们迁至别处,从而使得他们不能控制当地,这才是永逸之计。”
乾隆的设想固然是好,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按照朝廷开出的新价码,瞻对土司不仅要擒贼献赃,还得并地迁入,他们岂能乐意?本来可以促使土司势力进一步分化的良机转瞬即逝,自此,非但相对强傲的下瞻对土司班滚继续凭借险要地势,对进剿清军进行极其顽强的抵抗,就连原先表示愿意投诚的上瞻对土舍四郎也改变主意,和班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清军。
瞻对碉卡林立,有的在山顶,有的在山腰,但无一例外都处于险要地势,且墙垣坚固,致使清军难以发挥其优势,每破一碉、每取一寨都要付出很大代价。参加这次进剿的清军数量虽说不少,然而来源不一,又未加整顿,各路将领之间互不协作,其内部也都军纪不严,号令不一。仗打得顺时这些问题尚能遮掩,一旦不顺,便纷纷暴露出来,南路军有数千名番兵甚至因带兵官生病先归,导致无人统率而各自散去。
从9月以后,前线进展变得极度迟缓。指挥作战的四川提督李质粹及部分将领却谎报军情,夸大战绩,川陕总督庆复希图借进剿之机建功立业,获得封赏,在明知实情的前提下,仍照样乃至添油加醋一番予以上报,于是乾隆接到的奏折不是昨日杀敌若干,就是今日克碉几座,实际上这些战绩多属虚假,里面根本没几句实话。
当然做假也非易事,说一句谎话,往往就要编造十句谎话来弥补。瞻对之役未发动前,乾隆君臣预计只需用兵八千(实际出兵还多了四千),拨帑五十万,截至1746年2月,战斗已经打了八个月,其间因屡报兵力不足,前线部队逐渐增至两万人,耗帑总计达到百余万两。
庆复、李质粹既然不停地奏报清军得胜战况,势必得解释一下他们为什么迟迟不能拿下“贼酋”班滚所居的如郎寨,克尽全功。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庆复在再次报告“大捷”时,便按照李质粹的说法,称班滚在河西请求宽恕饶命,并让他的母亲到李质粹营求降,只是李质粹考虑到,南路军刚刚因番兵散去而被迫暂停进兵,所以已令班滚之母先行返回其寨。
李质粹以为自己把谎编得很圆,谁知正是这一自鸣得意的招数让他露了马脚。乾隆看完奏折,认为李质粹布置失宜,他指出如果班滚真的到了自己求饶,其母又亲出为其叩求的地步,说明班滚已经山穷水尽,清军应该扣住其母,然后乘势直捣如郎,立擒班滚,“何得令伊母回巢”?
在乾隆看来,番兵散去不能成为李质粹停止进兵的理由,因为南路军缺兵,完全可以第一时间从中北两路或别处调兵填补接应。他强调李质粹“全无调遣”,指示庆复“不可不亲身前往,以善其后”。
自瞻对战事开始以来,庆复一直在省城纸上谈兵,做些照抄和粉饰报告的表面文章,接到乾隆的圣旨后,他只好离开成都,赶赴前线。轮到自己督阵,这个老官僚意识到已没法再隐瞒下去,为了自保,一到前线,就将他所掌握的情况具实向乾隆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