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集团
允禄、允礼分别是乾隆的十六叔和十七叔,两人实际能力都很有限,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能力突出,也就不会只在康熙末年的争储大战做旁观者了,随之而来的是极可能在雍正朝的大清洗中就被清除掉。二人既受命辅政,乾隆刚上台时又无人可用,于是新皇只能将就,待到时局稳定再让他们走路,这是可以理解的,福彭则不同,他才德兼优,乃宗室中的佼佼者,又与乾隆是同窗至好,为什么乾隆也不给他机会呢?
原因是乾隆已经下定决心从他开始,彻底根绝宗室预政之弊。他要想将允禄、允礼劝退,就只能画一条线,把亲王宗室都一律排除出军机处,换句话说,福彭其实是乾隆初年政治改革的牺牲品。
福彭后来虽曾管理正黄、正白旗事务,但那都是不重要的闲差,他一生中也再未能涉及重大政务。福彭在四十一岁时病逝,乾隆特派大皇子携茶酒往奠,并为之辍朝两日,这一特殊恩礼足以说明乾隆当初不重用福彭,绝不是对他心存芥蒂或福彭本身犯了什么错,而是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如此。
同样是被摒弃于核心权力层之外,庄亲王允禄则不甘心就此闲置。允禄、允礼地位特殊,乾隆对他们非常尊敬,虽然不允许进军机处,但给予了极高礼遇,二人被分赐食亲王双禄,除升殿朝贺、典礼等重大场合外,便殿燕见,可不必行君臣叩拜礼。以往在撰写王、贝勒、贝子册文时,皇帝的叔叔都写作“尔”,乾隆说这不符合我敬长之意,特别指令翰林院在行文时将“尔”改成“叔”。
1738年,允礼去世,允禄的地位更加突出,而且他还担任着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管理内务府事务等职,是当时唯一在朝任职的宗室重臣,这些都成为允禄在宗室王公中进行标榜和收买人心的资本。
乾隆一向认为允禄没什么本事,“王乃一庸碌之辈”,且不在军机处掌权,料想不会对皇权造成太大的威胁,所以起初尚持包容态度,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轻视不得——仅靠允禄一人也许掀不起大风浪,可是如果再加上奔走和聚集于他周围的皇族,那就不一样了。
上述皇族子弟的核心是弘晳。弘晳乃乾隆的二伯、废太子允礽的嫡子,当年只有特别颖慧的皇室子弟才能被康熙养育于宫中,数量极少,弘晳就是其中一个。弘晳被皇祖养育宫中的时间比乾隆还早,当时外界就猜测康熙可能会因弘晳之故,恢复允礽的太子之位。当然最后人们的猜测并没能变成现实,康熙无复立允礽之意,转而选择了雍正。
允礽被废得早,与雍正的关系尚可,他们之间还没有达到像允禩、允禟那样你死我活的地步,加上弘晳很识时务,看到雍正上台,立即竭诚拥戴,所以雍正对其父子采取了怀柔政策,登基之初即封弘晳为郡王,在允礽病死后,又追封允礽为和硕理亲王,并让弘晳承袭了这一爵位。
对于他们父子与皇位失之交臂,弘晳表面认命,内心却耿耿于怀。乾隆在初政时期,一方面平反旧案,重新给予宗室优厚待遇;另一方面在处理宗室关系方面态度谦让,这反过来让弘晳觉得有机可乘,便不再像原来那样老实了,他开始公然以旧日东宫嫡子自居。
雍正继位被民间认为来路不正,弘晳的父亲则曾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弘晳与乾隆属于同一代人,与康熙的关系又都很深,乾隆固然可以拿祖孙情作为政治资本,弘晳当然也可以,这使他隐隐然成了乾隆的竞争者。
弘晳之外,尚有弘升、弘昌、弘晈、弘普等几个重要角色喜欢兴风作浪,其中弘升是乾隆的五叔允祺之子,弘昌、弘晈是乾隆的十三叔允祥之子,弘普是允禄之子。弘升、弘昌都是乾隆新政的直接受惠者,弘升在雍正朝时因事被削去世子并被圈禁,乾隆即位后将他释放,加恩授其以都统,命他管理火器营。弘昌从小不服管教,到处惹是生非,其父怕他在外闯祸,甚至不得不自行奏请将他圈禁在家,直到允祥死后才解除圈禁,乾隆一即位便将其加封为贝勒。
施恩起到了反效果,这些乾隆的堂兄弟把允禄作为后台,以允禄、弘晳为双核心,“暗中结党,往来诡秘”,已俨然成了一个政治小集团。乾隆发现后,对于是否要采取措施,一度也产生过犹豫,曾幻想过他们能够自行悔悟,慢慢解散,但经过两年的观察,发现他们依然固结,宗室贵族中的离心倾向渐趋严重,这才担心忧虑起来,“恐将来日甚一日,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1739年9月,乾隆过生日,众人进献礼物,弘晳进献的是鹅黄肩舆一乘。在中国古代,黄色向为皇家专用颜色,黄色肩舆相当于皇帝专用肩舆,弘晳把只有皇帝才能用的东西进献给皇帝,本来也谈不上有什么不妥,但乾隆却说弘晳居心叵测:你为什么要单送这个给我?我要是不收,你是不是打算留着自己用?
乾隆的话也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光靠这种捕风捉影的办法实难治弘晳以大罪,但说明皇帝已下决心要取缔允禄、弘晳集团了。次月,乾隆首先对被他认为不知感恩,却“暗中结党,巧为经营”的火器营都统弘升动手,以“挑动事端,使我宗室不睦”的罪名将其逮捕,交宗人府审问。此后又经过一个月的调查,将允禄、弘晳、弘升、弘昌、弘晈、弘普等人结党的情况予以公开揭露,调查中还发现允禄曾将官物私自换与弘晳,乾隆于是下令革去允禄的亲王双俸及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等职务,同时分别革去弘晳、弘昌、弘普的爵位。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有人突然告发弘晳。宗人府不敢怠慢,连忙进行追查,不查不知道,原来皇帝对弘晳居心叵测的指责并非无中生有,这小子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乾隆的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