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2)
“姑娘,刚轻灵出来拿走了食盒,她让咱们小心些,不知道里边出了什么事。”
冬青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这几天她总觉得心神不宁,感觉会出事情,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有大事发生了。
对于她的眼神局促不安,洛静姝微笑不语,此时该怎么说呢,自己又有什么可以辩解的,食物的确出于她之手,也是她亲手呈上,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她,根本避无可避。
“冬青,要不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姑娘,既然事关咱们,我必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冬青灼灼的眼,原本的恐惧也一点点消逝,洛欧静姝略微有些安慰,如论如何,身边能有真心待自己的人是一件温暖的事。
“只是要委屈你了。”
洛静姝进入含风殿时,里边已经坐满了人,皇宫中的妃嫔无一不落的齐聚一堂,唯独少了往日那抹绝色的绮丽,她心底惨淡一笑,宫中的尔虞我诈渗透入每一个角落,她又怎能被绕过。
“静姝见过陛下,见过各位娘娘。”
洛静姝乖静的行礼,含风殿静得连她的心跳也听得出来,那一跳一动更令人局促不安。
洛静姝低着的头也不知道此时景文帝是何神情,但丝丝怒气以及天子的威压使得气氛更加压抑,压得她喘不过气。
“洛静姝,你可知罪!”
景文帝眸中的怒意耸动,胸口因气急而耸动,最令他可气的,洛静姝为什么总是这么淡然!难道她还想拿她年少无知等话来搪塞他吗?
这些年他都无所出,采苓宛如已故的皇后,那眉眼,那神情都像极了皇后,此时的身孕,就宛如是皇后的安排,她走了,所以找了像她之人来照顾自己,可是,为什么,宫中的女人为什么总是勾心斗角。
原以为洛静姝会是意外,她是自己见着长大的,她的心性,她的品德无一不是圣洁,景文帝望着跪着的洛静姝,眼上了双眼,那眼,饱含了失望与疲惫,看着殿中的女人,这些人里,有自己少年之时就陪着自己的,有刚进宫的,有得自己心的,有徐娘半老的,有年轻绮丽的,可是,她们都有一颗勾心斗角的心,有一颗恶毒的心,每一次总要摧毁自己在乎的人与事。
他真的累了。
“奴婢知错,奴婢的确不知道采美人有身孕,这是奴婢罪无可赦的地方。”
“你!”景文帝被她灼灼的言辞惊着,她果真还是拿不知者无罪来为自己开脱!
“陛下何必为这丫头动怒,横竖她都是颗被别人捏在手中的棋子而已。”
贤妃眼中带着讽刺、不屑,嘴角的得意若隐若现,这么多年了,敏妃做事滴水不漏,想不到而今都要功亏一篑了,看着洛静姝更有几分鄙夷。
“敏妃,事到如今,你还承认吗?”
景文帝怒目而视,眼中的戾气更甚,敏妃起身到洛静姝身边,也跪了下来,神情戚戚:“臣妾知错,静姝所犯之错都是臣妾没教好,才会粗心到没发现采美人有孕在身,静姝年少,对于婚育之事一概不知,但是难道采美人宫中无人了?静姝不知薏米汤不能给孕妇喝,难道这宫中也无人知晓?我们早前并不知道采美人有孕在身,怎么今日知道便出现此状况,难道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总之,臣妾与静姝是被人冤枉的,若单凭这一面之词就把我们定罪,那不是让真正的坏人逍遥法外了?那采美人的处境不是更加危险了?望陛下彻查此事,还宫中太平。”
景文帝环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疲惫至极,眼中的倦意更甚:“这件事……”
“陛下,不好了,采美人……”
采美人的贴身侍女轻烟神色匆匆走来,眼中满是惊恐,景文帝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沉眉,眼中的慌乱加剧,顾不上跪着的敏妃与洛静姝,拂袖而去,脚步慌乱而紧张。
景文帝进入内殿,采美人微白的脸上悬挂着滴滴粉泪,更显楚楚可怜,地上跪了一地的太医,诚惶诚恐。
谁都知道,采美人深得盛宠,太医们更不敢大意,特意请了鹤太医令的诊治,采美人的胎像也逐渐的平稳,可是,怎么转眼的功夫便出现了此等意外,的确令他们匪夷所思,想来是采美人身体过虚,现在的确不适合生育。
采美人望着床边这个沉眉的男人,心中别有滋味,他的眼,看到的是自己,还是他那心中的人,他若是对自己情深意切,自己今日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可是,他的心从不在自己这儿!
“陛下……”
采美人虚弱的望着他的眼,泫然欲泣,更我见犹怜,她摸着平坦的小腹,空空如也,贝睫一闭,将自己缝的小衣服以及虎头鞋关在眼外,关在心外,可眼泪再也止不住。
孩子,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下辈子不要生于帝皇家,投身于一个平凡的百姓家,平凡和乐的过完一生便好。
景文帝拥住情绪崩溃的采美人,大手轻柔的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失去这个孩子,不仅她痛,他的心更痛,在此之前,他从未知道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而知道了便是孩子不在的噩耗,他的眼,浑浊、阴郁,失去孩子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陛下,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陛下,您一定要救救他,我梦见他,他在喊疼呀陛下。”
“你还年轻,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采美人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痛得撕心裂肺,景文帝不得不禁锢她在自己的怀中,她的话,一点一点在抨击他的心。
到底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这么大胆,竟可以在自己眼皮底下犹入无人之境且全身而退!
“你可知道是谁要害你跟孩子。”
“是敏妃,是她,这段时间洛静姝时常到臣妾这边来,她定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每日带着薏米汤过来,是臣妾太过于轻信她,所以……”
说罢,情绪更为激动,眩晕于景文帝的怀中,泪水依旧在留在脸上,苍白的脸更显虚弱,没了往日的风华艳丽,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之人罢了。
景文帝抱住她的手愈加的紧,心生的呵怜之意更甚,眼中的狠厉更为明显。
“从今日起,敏妃禁于清合宫,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至于洛静姝,洛静姝,把她……”
“父皇。”
“你来这做什么。”景文帝肃冷的语气在丽质的到来也逐渐缓和,可是那道剑眉下有神的双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他是真的累了,此刻的他没有往日那睥睨天下的傲气,有的只是一个父亲失去了孩子的痛苦,这份痛苦,夺走了他最后一丝生硬与坚强,即便朝中内忧外患,他依旧坚挺面对,从容不迫,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累了。
心中一丝温暖,渐渐地被这皇宫夺走,他自是知道丽质来的目的,可是,这件事不同以往,非同小可,看来,他这次不止要失去一个孩子,更是要失去自己最为疼爱的孩子的敬仰。
“父皇,请您一定相信,静姝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泯灭人性,恶毒不堪之事,是……”
“够了,丽质,这没你事,回你的长乐宫,这件事朕自有定夺。”
皇甫丽质浅笑,委屈、无奈,诸多情绪混淆,堵得胸中气闷,父皇变了,自从他封了毛蛋为美人就变了,他不再是以前万般宠爱自己的父皇,现在的他如此陌生,这不是她的父皇。
“我今日来着百灵宫,只是不想让真凶逍遥法外,不想让采美人再有此不测,失去一个弟弟我也很伤心,可是静姝的品性父皇您是知道,您常说她有林下之风,我相信静姝,况且我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与静姝无任何瓜葛。”
在场之人面色各异,看着皇甫丽质,她的眸,坚定而认真,有莫名不解的悲戚,她真的有证据还是这只是她的说辞?
“公主,我们知道你跟洛静姝的关系,这莫不是您为了救她而搪塞我们吧?”
贤妃凤眸轻扬,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她一个小丫头,在长乐宫中深居浅出,想必是她的说辞罢了,心中的不安顿时也宽慰了不少。
皇甫丽质自是浅笑不语,雅娟抱着一尾长琴款款而来,将其放在桌上。
“这就是你的证据?别在这胡闹了,今天朕没有心情跟你戏耍,在朕没发火之前,回你的长乐宫!”
“鹤太医,麻烦你查看这焦尾上似灰珠的是何物。”
皇甫丽质看着那灰珠,这分明是麝香燃烧迸裂而出形成的灰珠,只要拖住时间,等诺曷钵的出现,静姝便可证明清白,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时间拖住。
焦尾色棕,灰珠在其上边若是不加以注意,很难发现,好在它的味道浓郁,若今日不是诺曷钵发现焦尾的味道不对劲,自己又有何办法救静姝呢,看来老天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鹤太医令将灰珠收集起来,鼻尖轻闻,再将它加热,瞬时,整个房间内香气浓郁,是麝香无疑。
“这琴……”景文帝剑眉深敛,星眸低沉,怒气、不解显挂,这琴他给了采美人,而今怎么会出现在丽质的手中?
“这琴,是采美人给了静姝,可是,这麝香,麝香乃是稀罕之物,静姝无论如何是没有的,那么,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做出此等事,想来这罪魁祸首已是呼之欲出了。”
“诺曷钵参加陛下,参加各位娘娘。这是我经过采美人殿内之时,看到屋外有侍女鬼鬼祟祟,便跟了过去,看见她将这袋东西埋于树下,只是她走得急,我没能抓住她,只拿回她埋于树下之物,请陛下过目。”
诺曷钵看着双膝下跪问责的静姝,心中一舒,还好自己赶得及。
他将手中之物呈给景文帝,这锦袋内白色粉末尚有余温,而这些已经足够了,这内鬼究竟想要做什么!
“陛下,你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要为我们那还未出世的可怜孩子做主啊。”
采苓美人看着那袋烟粉,心中一沉,不动声色,悲怵之情弥漫,一时竟又昏厥过去,这刚平静的房间又恢复混乱,在这混乱之中,竟有一个人想趁乱逃脱。
而这一切都被诺曷钵看在眼里,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侍女将烟粉埋于树下,而他再赌那道闪躲的眼神,在赌是谁先乱了阵脚,果然,她沉不住了……
他棕色的眸淡扫榻上虚弱的人儿,丰唇轻扬,摇头叹息,壮士断腕?看来宫中的女人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这深宫,纯善的心已被无尽的黑夜吞噬.
看着那道单薄的倩影,呵怜之意由生,是怎样的纯善,才能使自己出淤泥而不染,这莲一般的女子,兀的,眼底生冷,灼灼的盯着榻上虚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