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头一次见老头儿笑得这么狰狞，即便是一闪即逝，但是那种狠厉也是我未曾见过的。
他回头对我说：“小子，你不总嫌弃老爷子没本事吗？今天爷爷就叫你开开眼。”说完，他弯下身子捡起来刚才准备好的簸箕，铲子，还有一把扫帚。
他一把推开那个愣在旁边的中年人，连看都不看他手里的那盒铜哨，而且笑眯眯地端着簸箕来到了街道中间：“既然老少爷们想要看看把戏，老头儿我今天就豁出去，给大家玩个没见过的怎么样？”
说的是老少爷们，其实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走散了，除了诚心找事儿的几个闲汉，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散开干别的了，毕竟今天是庙会，又不是只有这一处热闹，再说了，刷手机短视频的小姐姐可比这个好看。
只有那几个闲汉在哪儿瞎起劲儿：“好嘞，老爷子给露一手，我们都等着。”
老头儿敞敞亮亮走到场子中间，猛的一回头，盯着我说：“看好店。”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的一大一小。
我马上知道意思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正站在门口当中，卡着最要害的位置，心里想不就是屁大点地方，全是假东西有啥可担心的？可是老头儿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好好看好门。
老头儿精神抖擞地下场了，拎着家伙事先是绕场一周，像足了刚才那些人的场面，然后把手里的铁铲还有簸箕给大家看。
“老汉平时没啥热闹，就守着个破店，今天大家高兴，我也出来给大家玩个把戏，电视上都叫魔术，啥是魔术，就是大衣里撑两根小木棍，木棍下面搞个鬼，这就是魔术，说来这魔术啊，在咱们国家也算历史悠久了，早在汉朝的时候，有幻术师自西域而来……”
老头儿真有意思，开场先讲了起来，我都有点想笑了，老爷子您这是撂地卖把戏，还是准备圈场说相声呢，还没等我笑出来，就有人大声喊了：“老头儿，别卖嘴了，赶紧有啥硬功夫都拿出来吧，别耽误大家时间。”
正是带着大金链子的典当行老板，叫做王步军的，这家伙平时就外八字走路，看人从下往上撩，这会儿更是起劲儿架秧子。
“好小子，你是不是想看把戏？”老头儿也不恼，微笑着问他。
“想看，您老有啥本事就使出来，使得好了，我们小弟兄几个还是有俩钱的。”大金链子王步军丝毫没听出来老头儿的寒意。
我觉得老头儿笑的有点阴险，凡是这么笑，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这样吧，您给老头儿出个题目，老头儿要是做到了，你也不用打赏，你跪倒在地上，给老头儿磕个头，叫声爷爷怎么样？”老谷头儿揶揄地笑了一下。
“我磕你妈……”大金链子噌就恼了，一步窜上来就想开骂，谁知道在人群里看了一眼，立刻老老实实的满脸堆笑，转口就变成了天津口音，“我磕嘛啊，嘿嘿，老爷子您好好演，小子尽力捧场。”
往人群一扫，我就知道，肯定是老头儿的干徒孙，刑警支队长的儿子治安大队的吴铁，这小子是老头儿的死忠粉，特别刚硬，开口闭口叫爷爷的。尽管大金链子很二百五，很容易上头冲动，看见便装站在人群里的吴铁，一下火气尽消。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吴铁简直就是这古雅轩的护法神，魑魅魍魉都不敢近。
可是我知道这是明面上的，就冲着当年我爹以公务员为幌子把我塞进这个古玩店，我就知道这个在场子里淫笑的老头儿背景深厚的很，那些武警，那个认识的伯伯，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我基本上可以初步判定，这个古玩店，绝对不像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文物部门的暗桩，或者是线人。
老头儿这会儿在场子里也趟开了，跟大金链子杠上了：“小子你说吧，想要大爷我变个什么戏法？”
那大金链子眼珠一转，看了一眼旁边卖的水果，似乎有了主意：“老爷子，您要是能在这三月份种出来一份仙桃，我们就服气您。”
鲜桃？我一愣，这刚入春，寻常时令的桃树刚开花，还得两三个月才能结果，就算是温室里的桃树，这会儿也不可能这么早就结果吧。
老头儿哈哈一笑，去旁边的水果摊，随手一摸，手里居然出来一个鲜桃。
那个摊主奇了怪大声喊：“我摊子上可没有桃啊，老爷子你这从哪儿弄的？”
老头儿微微一笑：“你当托儿都不合格。”
他端着桃子到了那个大金链子旁边，递给他，大金链子也蒙了，接过来愣愣的端详。
“你咬一口。”老头儿笑眯眯的说。
大金链子一点都没客气，咔擦一声咬下去：“嗨，那儿是桃子啊，这不是苹果吗？”
果然，他咬了一口，那桃子却突然变成了苹果，旁边摊主倒是松了口气：“苹果是我的，我还说呢，怎么苹果变桃了，不对啊，这会儿桃应该贵吧……”
大金链子边吃还边说：“老爷子您这是苹果啊，可不是桃子，这个不能算！”
老头儿微微一笑：“谁说这个算桃子了，我要的是桃核。”说罢，在他嘴边一晃，吃剩下的苹果核变成了桃核，大金链子想要夺过去看，却被老头儿一晃给绕了过去。
老头儿手里举着桃核，给大家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春风三月桃李芳，四时佳节果木香，若是借得王母便，蟠桃一个填肚肠。”
这什么烂打油诗！
他转了一圈，又来到场子中间，拎起来手里的铁铲，结果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他一铲子下去，青石板路面应声而起，那从明末就铺在老街中心的青条石断面就像切豆腐一般，被铁铲应声铲了起来。
那感觉，根本不是铁铲铲青石，而是钢刀挖豆腐，老谷头儿三两下就挖好了一个四四方方大概碗大一个坑，老谷头儿打量了一下那个坑，咂摸了一下嘴说差不多了吧。
老头儿看了一下手里的桃核，然后啪的扔进那个坑里，然后铲起来刚刚的那堆石块填回去，说来也奇怪，应该是坚硬的石块，在他手里像豆腐一样居然被抹的平平整整。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曲调阴阳怪异，起伏有致，他还冲我打个招呼说去端点水过来，紧接着又说算了，你看好店吧。
旁边有个好事儿的大妈赶紧递了一瓶矿泉水，老谷头儿先是在嘴里喝了一口，似乎是品品味道，然后深饮一口，对着已经抹平的坑口喷了一口水，然后把剩下的水全部都浇了下去。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水直接就入了地面，似乎那不是青石硬板路面，而是虚松的土壤，眼见的一整瓶矿泉水源源不断的浇进石板路里，一滴都不剩，围观的人全部都傻眼了。
大金链子还走近用手摸了摸青石板路面，倏然一惊：“干的，居然是干的。”
老谷头儿也不理他，手里挥着那个矿泉水瓶子似手持一把宝剑，围着那个种了桃核的小坑坑开始走一种奇怪的步伐，我听到人群里有人似乎在说：“禹步。”
雨布？什么玩意儿？我不明白。
离得远，我也听不清老头儿忽高忽低的声音是什么，但是众人的惊呼我是听到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青石板路面一株嫩芽破壁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萌发长大开始成长，就在大家的关注下开始抽枝散叶，越长越高，不大会儿的功夫居然长了一人高，满树葱荣，绿绿莹莹，更令人称奇的是桃树枝丫上开始开花，粉白的桃花迅速的出蕾绽放，各自绽放的桃花仿佛带着一些轻响，能听见开花的声音，桃花特有的幽香也开始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这绝对是奇迹，我在以前在古书里多读到茅山道士会此术，没想到老头儿也擅此道，难道老头儿是茅山一派的道士，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桃花已经落英缤纷，小拇指大小的绿色小果子已经开始膨大，成熟。
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一颗桃树开花结果成熟了。
一群人都目瞪口呆，老头儿摘下来果子挨个送给围观的人群，有的老太太都是弯腰鞠躬双手接过，有人更是开始往老头儿手里塞钱。
那个大金链子就站在桃树底下目瞪口呆，眼见老头儿快把桃子摘完了，他也赶紧上去摘一个，哪知道他手刚碰到那个桃子，只见剩下的桃子纷纷掉落，树叶脱落，树枝开始回抽，然后树桩迅速缩回地里面，仿佛一场烟雾一场梦一般，眼前什么都没了，还是被磨的发光的路面，还是平平整整的青石板路，一点痕迹都没有。
大金链子楞在原地，看着老谷头儿手里还托着个鲜桃，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他赶紧跑上去说：“谷大爷，这个桃子卖给我吧，我也尝尝鲜。”
老谷头儿笑着说好啊：“一千一个。”
大金链子一愣，这么贵，我不要了，扭头就走。谁知道刚走没两步，就被东西给拽住了，他回头一看，刚才种桃树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好大一拖蔓藤，蔓藤似乎还有刺，牢牢的捆着他的双脚，老谷头儿猛的脸色一变：“不买都不行了，你收了人家的钱，扮演托儿，在这儿拖着我，你以为会一点血都不出？”
大金链子脸色一下就白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沓子钱，回头就撒给老头儿，拽开蔓藤就跑。
老头儿还在后面喊呢：“等等，桃子还没给呢。”
这时候有个人在人群里说：“谷爷，这个桃子，一百万，我买了。”
老头儿脸色一变，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