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酸柠檬与有趣的爱
苏丽闲赋在家，每天买菜煮饭打扫卫生健身……暂时放下日夜操劳的工作后，她反倒不习惯了。
江一霆说他正在联系凯悦大老板，想请他和公司大股东一起吃顿饭。苏丽估计董事会的讨论结果，大概要在那顿实地调查的饭局后才能出来了。
她只能耐心等待。
“背景调查”事件让她很是郁闷，因为她完全拿污蔑她的黑衣女人没办法，尽管她随时可以从监控中，调出那女人在公司吵闹的录像。
但她不能报警不能发声，因为对方用第三方离职员工设了一个局，正等着她这个医腾联合创始人跳下去。
虽然这个所谓的背调在时间和逻辑上漏洞百出，但对方明显是“光脚的不怕穿鞋带的”，她一闹他们就会立即闻风而动。
他们会躲在键盘后面，操纵水军通过各种媒体渠道贬低她污蔑她，目标直指医腾。
苏丽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医腾，她就是再郁闷，也只能把这个哑巴亏吃了。
另外，她认为对方搞这个“背景调查”事件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以此搅乱医腾内部、尤其是董事会内部成员之间的信任关系，让医腾增加内耗，让它慢慢从内部耗死自己，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借力于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就能在对方阵营里掀起波澜。如果苏丽不能正确处理这件事，那么这个波澜就会变成漩涡，甚至变成巨浪，让她的职业生涯受到打击，让她的能力受到投资者质疑。
她甚至连真正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苏丽再一次体会到创业不易，既要管理好公司内部，又要防止外面的魑魅魍魉压垮自己和公司。
她要学会静观其变，学会养精蓄锐。
她休假这几天，躲在黑衣女人背后的操控者果然没再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她不动，对方好像也偃旗息鼓了。
无所事事地休息了几天后，苏丽接到陈燕和邵建的工作请示电话。有事要处理，苏丽立马切换到精神焕发的工作状态。
陈燕知道董事会的决定，但停职不等于停工，作为知情者，她默默为苏丽打抱不平。照理说，上司休假她不应该打扰，但陈燕认为此时汇报工作，也算是对上司的支持，更何况她的上司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新办公楼的装修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苏丽通过视频进行招聘的初步面试工作，普通技术人员由周珂复试，高级技术人才由周珂和江一霆联合复试，通过这种方式苏丽团队又为公司招聘到不少技术人才，让技术团队的成员扩展到200多人。
园区孵化器内的办公室远远不够用，医腾人事部在合作的医疗机构内暂时租赁了一些办公室。苏丽让陈燕暂停招聘技术人才，等搬进新办公楼后再重新启动。
苏丽浏览科技园区和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官司时，看到3个适合医腾申报的课题，包括“创业领军人物”、“科技创新人才”和一个鼓励创新研发的技术类课题申报。她把研发类课题申报信息发给周珂，抄送江一霆，把前面两个人才类课题申报发给陈燕，让她准备江一霆和周博士的资料上报。
从陈燕发来申报园区人才公寓的信息，苏丽了解到公司的核心技术人才全部住进了人才公寓，其中两位博士后还住进了园区博士后大楼。科技园区这种强有力的人才支持政策，不仅为外地来沪打拼的科技人才减轻了房租压力，也为像医腾这种科创型公司吸引人才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和支持。
晚上，江一霆和周珂参加技术团队聚餐，苏丽也约了闺蜜一起外出吃饭，朱飞飞因为录制视频也没过来。
苏丽有意把吃饭地点，选在和江一霆他们聚餐的同一家餐厅。
刘惠兴奋地告诉苏丽她已被报社提名，进入市“年度优秀记者”候选名单。苏丽和刘惠高兴地碰了一杯，她看着刘惠，越看越觉得自己闺蜜优秀，忍不住吹起了彩虹屁：“阿惠常年深入基层采访，写了不少好文章，其中一篇文章因为参与讨论的人太多还冲上了热搜。像你这样聪明又勤奋的家伙，拿下优秀记者只是时间问题。”
“谁是优秀记者？”
江一霆带着周珂走了过来，坐到苏丽身边问道，同时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轻抚。
周博士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把视线从两人亲昵交缠的双手移开。
空气中飘着爱情的酸腐味儿。
两位领导在其他员工面前非常克制，唯独……唉，唯独在他面前无所顾忌。
周博士感觉自己周围堆满了黄灿灿的柠檬，还能听见它们欢乐的BGM。
狗粮撒给谁吃呢？
“当然是阿惠啊，报社推荐她进入市年度优秀记者候选人名单，元旦前出结果。”苏丽没理会江一霆，而是看着周博士笑眯眯地解释道。
周珂看向刘惠，几个月没见，她长瘦了，但比以前更漂亮，精神状态也不错。他在苏丽的朋友圈里经常看到刘惠的动态，她不是汗流浃背地健身，就是和闺蜜吃饭逛街，刚才还说她被报社推荐进入市“年度优秀记者”候选名单，刘惠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惬意。
“恭喜。”周珂假装整理领带，轻轻摁了一下不受控制砰砰乱跳的心脏，同时不失礼貌地对刘惠点头道。
刘惠淡笑，随即垂下眼帘，手指搓着下垂的桌布，很快又伸手偷偷从旁边凳子上拖过自己的手提包，凭感觉找到口红，心想要早知道今晚会碰见周博士，来之前就该好好化妆，再换身漂亮衣服，不像现在头发没洗，早上化的妆也没来得及补，身上这套衣服太过正式，没有体现女性的温柔和妩媚……反正是一大串遗憾。
周珂正想和刘惠聊聊近况，她却站起身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苏丽和江一霆手拉着手，亲密地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谈论明天回老家的事，故意把周博士晾在一边。
果然，周博士如坐针毡地陪了一会儿后，默默地起身离席。
苏丽轻轻捏了一下江一霆的手，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周博士落寞的背影。
要的就是这种酸柠檬效应。
苏丽笑道：“活该！阿惠喜欢他，常常主动联系他，你猜周博士怎么含沙射影地评价阿惠的？”
江一霆轻轻捏了一下苏丽的脸蛋，笑道：“好了好了，当时我也在场当然知道。倒是你，见周博士口是心非的样子很开心？做人善良点好吗？”
江一霆补充道：“男女产生爱情首先来自一种感觉，一种彼此欣赏的感觉，而感觉很主观，对周博士这种情窦初开的男人来说，尤其如此。他是博士，逻辑性强，分析能力强，但爱情不是理性分析出来的。周博士首先是一个男人，一个没有感情经历的男人，他对爱情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和要求，然后他在现实中遇到喜欢的女孩，而这个女孩和他以前设定的要求不一样，或者他在谈恋爱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错误的判断……没关系，他如果真的爱这个女孩，他一定会及时修订或者妥协的。”
刘惠走出洗手间，被周珂拦住了去路。
周珂见刘惠脸上妆容比刚才精致了许多，原本立体的五官更加生动明艳了，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用紧张得略显干涩的嗓音地问道：“你最近好吗？”
刘惠佯装很轻松的样子，笑着点头道：“嗯，还行。”
说完她准备从周珂旁边的空隙走过去，她刚侧身往前走了一步，却一头扎进快速移过来的周珂怀里。
周博士身体僵硬地愣在原地，垂眸看着她，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刚才坐在撒狗粮的江总苏总旁边想好的几条冲过来找她的借口，却因为过度紧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刘惠尴尬地推开周珂，提醒道：“丽丽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周珂嗤笑道：“那两人……要不，我们另外找一个有趣的地方吃饭？”
刘惠抬头好奇地问道：“有趣的地方？”
周珂点头道：“嗯，有趣的地方，这里是老干部老同事聚餐的地方。”
刘惠笑，想了想道：“我这边是丽丽请客，你那边是江总请客，如果我们都走了，不太好吧？”
周珂无所谓道：“江总和苏总他们……呵！那两人忙着秀恩爱，哪有时间管我们？”
刘惠想给苏丽电话说明一下，也被周珂制止了。两人像从班集体活动中悄悄溜出去玩耍的中二学生，一前一后弓腰躲开苏丽和江一霆等熟人的视线，撒欢出去找寻找有趣的地方单独聚会。
苏丽和江一霆等了一会儿，没见周珂和刘惠回来，两人相视而笑，感觉周博士在生活中还是比较接地气，并没有像工作中那样一板一眼地抠字眼。
刘惠中途溜走，江一霆带着苏丽参加技术团队的饭局，吃完饭大家又去酒吧玩了一会儿，玩尽兴了才各自回家。
刘惠坐上周珂的车，看着两边路灯快速后退，感到惊喜又兴奋。她不知道周博士要把她带去何地？还有，周博士说的那个“有趣的餐厅”到底有多有趣？
最关键的是，周博士这次主动向她示好。分开一段时间后，他好像变得比以前体贴了。
刘惠对两人的约会充满了期待。
她透过车窗，发现他们已经来到高校区，路边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学生散步，餐厅里人声鼎沸。
周珂的车离开主干道后拐进一条弯曲的静街，路边散步的情侣和嘈杂声骤然减少。在静街上转了几个弯后，周珂把车停在一座半掩在树林里的中式建筑前。
刘惠随周珂走进中式建筑大厅，见里面靠窗的地方，全是暗绿色的条纹布围成的一个个封闭的小包间，而中间宽敞地带被暗红色雕花木栏分隔成棋盘状，所有餐桌和雕饰都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风格。
果然有特色。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刘惠和周珂走向靠窗的暗绿色小包间。
经过靠窗的小包间时，刘惠见有些包间前面的布帘子关得严严实实，有些包间前面垂了一层薄薄的绿纱，还有包间直接把布帘子和绿纱像蚊帐全都钩挂在两边，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年轻男女。
“用静态数组实现一个泛型的堆栈，数组的长度当堆栈实例化时作为参数……”
“运用哈密顿-凯莱定理和定理2，可以把线性空间V分解成线性变换……”
“使用梯度下降对自变量x迭代20次后，可见最终x的值较接近最优解……”
“Assuming that the loads at lines 3 and 4 hit in the cache， this code will be comparable……”
刘惠越听越心惊，这些年轻男女应该是这附近几所高校的大学生，他们在这里讨论作业？小组学习？这些学霸连吃饭都不放过学习吗？
这就是周博士说的“有趣的餐厅”？！
周珂时不时和小包间里面的男女打招呼，走进去跟他们拥抱握手，宛如锦鲤回到了莲花池，欢乐得一塌糊涂。
当然，他没忘记身边的可爱女士，不停低声给刘惠解释道：“那是我淳朴的老乡”、“这几位是我博士期间带教过的本科生小可爱”……
刘惠走进周珂预订的小包间，见桌上小花瓶旁边有一张精美水彩图片，她拿起图片小声念到：“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周珂：“这里每个小包间都有特定的含义，刚才走过的那边偏科学，我们这边偏人文，有趣吧？”
刘惠不笨，对周博士的心思很快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垂眸笑而不语。
果然有趣。
周珂靠近刘惠指着图片上的字，认真解释道：“从一日不见如隔三月，到三秋，再到三年，诗人备受相思之苦的煎熬跃然纸上！《诗经王风》里的这首《采葛》，真是一首思念情人的好诗，它和这小花瓶里的紫色满天星、粉色相思梅和黄色玫瑰花挺……挺搭配的哈，刘惠是吧？”
刘惠知道前面两种花的花语表示思念，而黄玫瑰的花语表示道歉，但她气周博士误解自己，不想这么快原谅他。
得让他长点记性，知道本姑娘不好惹。
刘惠见旁边的小茶几上有一个淡紫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写着“留言簿”，便随手拿了过来，翻到空白页，提笔写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周珂见刘惠的字娟秀锋芒，有点像宋徽宗的瘦金体，一看就是从小苦练过书法的人。还有，刘惠明显是想借这首《褰裳郑风》表达她对爱情的爽快和直接：你如果爱我，便牵起衣裳涉水来看我；你若不爱我，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想我了吗？
周珂尴尬地喝了一口茶水。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
刘惠把纸和笔递到他面前来，示意他把刚才那几句《褰裳郑风》补充完整。
周珂吓得连连摆手，喃喃地推开刘惠递过来的笔，一张脸儿急得红到了耳根，与平日里目光炯炯自信丽丽的样子相差甚远。
周珂着急，是因为他写的字太难看了！
因为N年来他与周围人的交流，主要借助电子产品，比如电脑、微信微博、电子邮件……不止是他，他周围很多人现在都很少用笔手写，握笔在手都有一种童年回忆的味道。
中小学时，周珂的字常常被同学嘲笑，说他的字远看像欧阳锋连“蛤蟆功”，近看想像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
就他那横七竖八歪来倒去的字，哪里好意思在刘惠面前展示？
她的字那么惊艳，岂不是更衬托出他写的字幼稚难看么？
刘惠见周珂急得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以为他不会这首《褰裳郑风》，担心自己的要求损伤了他博学的人设和敏感的自尊心，急忙解释道：“没事的，没关系的！你就随便写几个字，权当在这个有趣的餐厅留个纪念吧。”
地方是自己选定，“坑”是自己挖的，一个大男人再推迟就没意思了。
周珂只好从刘惠手里接过笔，挠了挠脑袋，咬紧下颌把心一横，提笔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其出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周珂一笔一划地书写着，比参加博士论文答辩还要聚精会神，边写边看手机，确定自己没有写错别字，就这样写了七八个字时，他的额头上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周珂借诗词表达自己对爱情忠贞不二，诗词选得不错，但因为太过紧张，写的字虽没有歪来倒去，但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样子，像学生穿着校服中规中矩做广播体操，与刘惠铁画银钩的瘦金体在艺术美感上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刘惠见周博士面红耳赤，额头汗珠滚滚，摁在留言簿上的手，指甲边缘微微发白，好像他不使劲摁住那薄薄的纸张，它便会化作泥鳅从指间溜走似的，而他另一只握着签字笔的手，还有点微微颤抖。
一个在知识的海洋里百战不殆的博士，居然会因为写几个字如此紧张笨拙？
刘惠暗暗好笑。
终于写好了，周珂长吁了一口气，抽了几张纸巾擦额头上的汗，擦完汗又灌了几口凉茶。一股舒爽的清凉感从咽喉一路冲到胃，让他的紧张情绪很快烟消云散了。
周珂自我解嘲地笑道：“用电脑后很多年没写过字，手都不听使唤了，这字……献丑了，呵呵。”
刘惠读懂了周博士选用的诗词，也领了他的情，解围地笑道：“是啊，很多人现在都不写字，我因为职业关系，外出采访时经常要速记，所以坚持手写。周博士时间不早了，我们点餐吃饭吧！这餐厅的确很有趣，我对他们的饭菜也有些好奇了。”
好在周博士在这里与她以诗会友，没有像其他小包间里的男女那样，滔滔不绝地讨论那些对她来说犹如天书般的学术问题。
点完餐，两人静静地等服务员上菜。
刘惠时时提醒自己注意周珂的“雷点”，有意把两人相处的各种主动权留给他。
也许是因为刚刚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也许是因为刚才“书写大赛”中输得太过惨烈，空气一静下来，周珂又有点小小的紧张，不知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这尴尬的沉默。
而沉默进一步放大了他的局促。
半晌，周珂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有趣的话题，高兴地对刘惠说道：“1981年美国数学家格里斯创建了怪兽群，物理学家戴森说，怪兽群可能是由宇宙结构中某些尚未知晓的领域构成。还有人说这应该是22世纪的数学产物，居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溜进了20世纪，你说神不神奇？什么是怪兽群呢？简单地说，怪兽群可以被视为一个存在于196884维度空间内、包含10的53次方种对称形式的雪花……”
新话题让周博士瞬间重拾自信，眼里含着日月星辰，光芒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