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风雨兼程
如果上天能给苏丽后悔的机会，那她一定不会在江一霆面前夸耀自己“有长处”，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能帮老板解决困难。
苏丽啊苏丽，言多必失，你忘了吗？
“苏总，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哈，我都干了两杯酒，你那一小杯酒还晾着没动哇？”30多岁长着山羊胡的矮个男人再一次起身，端着酒杯劝道。
眼前这男人姓魏，是某医药公司物资采购副科长，今天陪同封院长来见江一霆和苏丽。来之前江一霆告诉苏丽说，封院长是魏科长的姨父，两人是亲戚，封院长没孩子，待魏科长像自己亲儿子一样。
对于魏科长的强行劝酒，苏丽求助地看向江一霆。
江一霆正和封院长低声聊天，没看她这边。
苏丽知道只要上了酒桌，多半会遇到像魏科长这种喜欢强行劝酒的人，他们一般会先客气地说“我干了，你随意”，接下来就开始套路，说什么“感情深一口闷，你喝多少表示对我感情有多深，你看着喝呗”，最后甩上杀手锏“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一步一步把对方灌醉。她老家前些年因为这种强行劝酒的陋习，出过几次事，听说现在酒桌上这种陋习没了。
苏丽只好解释道：“魏科长，我真不会喝酒。”
魏科长脖子一昂，第三杯酒下肚。他响亮地砸吧了一下嘴巴，拿着酒杯朝下抖了几下，让苏丽看他是不是个爽快人儿，又直接一口干了一杯酒？
魏科长看着苏丽面前那小半杯酒，笑道：“做市场的老总不会喝酒，蒙谁呢？开个玩笑哈，您是不是觉得我魏长春长得不帅，影响了您的食欲和酒量？”
既然对方自贬到这一步了，再不给面子就说不过去了，苏丽为了给公司打开市场，只好妥协道：“没有，魏科长，我是真对酒精过敏。这样吧，我就舍命陪君子，稍微意思一下表个心意。”说完苏丽稍微抿了一点酒，一张圆圆的小脸，立即被浓烈的酒味冲得皱成了核桃状。
昨晚苏丽战斗力超强地喝了两瓶红酒——只有7度的红酒，说得不好听，那种酒只比白开水多了一点点酒味而已。但今天魏科长点的是一瓶60多度的白酒，她哪里敢喝？万一喝醉了，难道让江一霆背她回去？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她担心自己喝醉了，会不会像朱飞飞那样撒酒疯？
想起毕业晚会飞飞酒后丑态百出的样子，苏丽立即用手紧紧捂着酒杯口，生怕魏科长乘她不备强行给她灌酒。
嘴巴和喉咙里，全是火辣辣苦涩的酒味。烈酒所到之处，像刀子割过似的疼痛。
魏科长见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三杯酒都下肚了，对方却只是蜻蜓点水地喝了一点点，还用手捂着酒杯口，心里更来劲了，哪里肯放过她？
那双小手白嫩如葱，美如柔荑，魏科长看得挪不开眼。
苏丽以前参加过不少亲戚朋友的各种聚餐，最讨厌这种强行劝酒的人，但碍于自己和江一霆有求于对方，只好面带微笑地忍气吞声。
江一霆和封院长谈正事，她的任务就是招待好魏科长。
魏科长“啧”了一声，给自己斟满酒，然后把酒瓶举到苏丽酒杯上，作势要给她满上。
苏丽心里“蹭蹭”地窜出了火苗，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顶着一张似笑非笑的狰狞面孔，她克制地说道：“魏科长，我真的是对酒精过敏，再喝要出问题了。”
魏长春见多了耍赖皮不喝酒的人，又“啧”了一声，笑道：“没事，苏总是做市场的老总，酒一定没少喝是吧？要真过敏，江总也不会舍得让您来陪酒呀？”说完猥琐地扫了江一霆和苏丽一眼。
苏丽心里的火苗又“蹭蹭”地窜了起来。
魏科长放下酒瓶，一手拉开苏丽捂着酒杯的手，另一只手举着酒杯，“叮”清脆的一声响，轻轻地和她的酒杯碰了一下。
苏丽感觉被蛇咬了似的，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快速把自己的手从魏科长手里抽出来。这时，桌上的酒瓶被打翻，酒水洒了一桌。
江一霆和封院长闻声看了过来。
苏丽气得浑身发抖，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魏科长明显是老手，以碰杯为由拉她的手，如果不是苏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挣脱的话，估计魏科长会一直紧握着不放。
“哎哟，碰个酒杯而已，至于反应那么大吗？”魏科长一口喝掉杯里的酒，嘲笑道。
“你那是碰酒杯吗？！你……你……”苏丽恶心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呼呼地直喘气，浑身发抖。
江一霆走过来，坐到苏丽旁边的座位上，就着苏丽的酒杯，给自己和魏科长斟满酒，轻轻碰了一下，道：“苏总助市场经验不足，来，我敬魏科长一杯！”
两人干净利索地喝酒，再将酒杯底朝向对方。
魏科长不屑地看向苏丽，道：“来找我们医药公司推销产品的企业，我见多了！一波接一波的企业代表，来推销他们的这个试剂那个喷雾或者设备什么的，谁不会喝几杯酒……”
“魏科长，你今晚喝多了！”封院长打断魏长春的话，扭头对苏丽说道，“苏总不要见怪，苏总请坐。”
老先生和颜悦色地和苏丽道歉，苏丽也不好再讲什么，只好坐到江一霆的座位上，远离魏长春。
……
受了气，最后事儿也没谈成，苏丽垂头丧气地和江一霆回酒店。
苏丽愤愤不平道：“知道不行就不要出来谈，封院长也真是的，简直是浪费时间。”
江一霆冷笑：“我们的产品比较前沿，面谈可以促进彼此了解，医院领导也要时间确定是否需要跟我们合作？需要时间权衡利弊，需要考虑成本和收益。前面我和封院长谈得很好，他也很感兴趣，只是你和魏科长闹起来后他才话锋一转，如果没有意外状况出现，谁能肯定封院长不同意和我们合作？”
苏丽气笑：“什么叫如果不是我和魏科长闹起来，你们就能谈成？魏科长他……他……他摸我的手，我凭什么要忍？！”
江一霆沉默。
苏丽以为江一霆同情自己，挥挥手道：“算了，这种龌龊的男人我再也不想提了。”
没想到江一霆冷声道：“他摸你的手，你就不能用其他方式解决，非得整出那么大动静？苏丽，社会不是学校，社会就是鱼龙混杂，你开拓市场谈融资，就是会遇到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如果不会很好地处理人际关系，你将在社会寸步难行。”
苏丽火了，尖着嗓子叫道：“用其他方式解决？！陪他喝酒？还是陪他唱歌跳舞？麻烦江总告诉我用什么方式，才能让魏科长这种思想龌龊的男人不找麻烦？！”
江一霆停下脚步，垂眸看着苏丽，没有和苏丽继续争辩魏科长的事，而是指示道：“你明天回上海！记住，你的工作就是完成APP项目，市场这一块我来对付。”
苏丽一愣。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解主营业务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她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语气软了下来：“我们和医疗机构合作，本来与魏科长这种医药公司的人没关系，他之所以能参与今晚会谈，只是因为是封院长的亲戚而已。我们要合作的医疗机构是专业人士聚集的领域，不大可能碰到魏科长这种人对吧？我知道了，以后做事圆滑点，不要那么生硬，我以后会注意的江总。”
对苏丽一番言论，江一霆不置可否。
只是苏丽不但没怼人，还这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不足，让江一霆有点不适应。他抬手摸了一下额头，道：“我以前做市场常常和项薇一起，她根本不需要我照顾，我……以后你就坐在我旁边，像魏科长这种人我来对付。”
苏丽点头，发现两人并肩而行，江一霆根本看不到她点头，急忙补充道：“好，我知道了，谢谢江总！在江总的领导下，我们一定会成功。”
江一霆冷着脸扫了一眼苏丽，心道，要是当年她也这么嘴甜听话就好了。
回到酒店，苏丽洗完澡刚躺在床上，就接到杭州肖主任的电话。肖主任很抱歉地说，科室领导没同意他的建议，“不过，苏总，你们的研发思路我很支持，如果需要我帮忙，请尽管开口。”
苏丽谢了肖主任，把情况用短信向江一霆汇报后，独自坐在床边发愣。
给肖主任传真公司资质文件时，苏丽心里就有预感，这事多半成不了。
她在启源基因做过临时总助，有机会接触公司档案，见过启源各种各样社会荣誉证书和奖章。反观医腾，除了工商注册那些基本资料外，没有任何社会荣誉加身。
虽然任何伟大的公司都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逐渐发展起来的，但第一步的迈出总是充满了千难万险。
肖主任这边的希望破灭了。
西南某市。
大雨滂沱，老城区街道上的积水来不及排出，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水坑，汽车驶过，水花飞溅，惹得行人慌忙避开。
苏丽和江一霆被门卫拦在医院大门外，为了避雨，他们站在医院旁边的小超市屋檐下，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和车流。
江一霆和苏丽是被张院长叫保安撵出来的。
张院长听说他们为了研发，提出合作要影像医疗数据，火冒三丈，根本没给他们时间解释，直接电话保安将他们赶走，离开前苏丽听见张院长在身后咆哮：“什么人都往医院里面放，还直接找到院长办公室，你们保安处是摆设？前几天才来了一波电信诈骗犯，今天又来要患者数据，你们非医务人员，拿患者数据干什么？！你当我们医院是菜市场，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江一霆和苏丽不死心，继续站在风雨飘摇的超市屋檐下，苦苦等候张院长外出或下班，希望能拦住他，有机会给他解释。医腾不是骗子，医腾只想在医疗服务行业干一番事业。
两人中午在超市买了矿泉水和面包，胡乱凑合了一顿。
下了一整天的雨，空气异常潮湿。苏丽在屋檐下站了好几个小时，腰酸背痛，头发和衣服都有点湿润。超市买的面包不是很新鲜，矿泉水喝进胃里冰冷冰冷的。还有，张院长误会他们是骗子……
想到这些，苏丽眼眶红了。
创业真的好难啊。
哪像小说和影视作品里写的那么容易，找个朋友牵个线，正好那个人就是医学泰斗，在医学领域一言九鼎，什么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苏丽一边啃干冷的面包，一边努力眨巴着眼睛，把眼泪忍了回去。她默默地告诫自己，自己选的路，流泪也要走下去。苏丽啊，你一定要坚持。你看人家江总，曾经指挥几百人的总经理，现在不一样在冷风大雨中站了好几个小时吗？
江一霆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走过来，轻轻拍了几下苏丽的背，算是鼓励和安慰她。他还把伞倾斜着挡在苏丽前面，为她挡住飘风雨，只是这样下来，他自己很快被飘风雨淋湿了。
江一霆不拍还好，他这一拍，苏丽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江一霆走进小超市买了纸巾，递给苏丽，问道：“后悔了？”
苏丽接过纸巾，狠狠地擦干眼泪，吼道：“谁说我后悔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正巧从超市出来，听见苏丽的吼声，停下来好心劝道：“姑娘，不合适千万别勉强，不要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作赌注，不值得，知道吗？谁说女孩子一定要嫁人？我女儿35岁，我就从来不催婚，她的生活她自己做主。”
苏丽知道阿姨误会自己了，但阿姨的开明和真诚感动了她。
苏丽解释道：“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只是工作上遇到了点挫折。”
阿姨看了江一霆一眼，扭头对苏丽说道：“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别着急，慢慢来。”
“嗯，谢谢阿姨关心。”
苏丽等阿姨的身影在雨幕中消失不见了，才继续低头啃面包。她浑身冰凉，但心里却感到无比温暖。
“呜呜呜——”
随着一阵尖锐的警报鸣叫声，一辆救护车冲进了医院。
天渐渐黑了下来，越来越多的私家车和自行车从医院里出来。
医生们下班了。
苏丽和江一霆举着超市买的小伞站在路边，希望张院长能看到他们，念在他们孜孜不倦地等了他几个小时的份上，能给他们一个面谈的机会。
在门卫指点下，一中年眼镜男向苏丽他们走来，问道：“你们就是上午去找张院长的人？”
苏丽上前一步，激动地点头：“对对对，我们是医腾科技的，张院长同意见我们了？”
眼镜男笑：“我是院办秘书，张院长还在抢救病人。我是来通知你们，不要等张院长了，他今天在医院值班不回家。张院长让我转告你们，医院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不是帮助你们创业公司在竞争中活下去。”
眼镜男看向远处山下的万家灯火，继续说道：“创业公司多如牛毛，一批批成立，又一批批倒下，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附近一幢大楼的电子屏上一遍又一遍地显示广告：“代理注册公司，提供前台客服……”
见院办秘书转身要离开，苏丽急了：“我们真的能帮助医生……”
眼镜男嗤笑，打断苏丽的话，劝道：“回去吧，天气潮湿寒冷，回去记住喝杯姜茶祛风寒。”
见院办秘书离开的背影，苏丽叹了口气，今天又无功而返了。
眼镜男走了几步，回头在雨中喊了一声：“祝你们好运！”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虽然没有支持他们的工作，离开前还是祝福了医腾。经历了太多挫折，一点点温暖也能让苏丽热泪盈眶。她含泪和江一霆对视一眼，慢慢回酒店。
回到酒店，苏丽洗了热水澡，坐在桌边继续APP开发任务。江一霆敲门进来，端给她一杯玫瑰枸杞姜茶。
天冷了，江一霆出差特地带上电水壶，又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花茶，这样忙绿一天后苏丽可以喝上干净的热茶。
晚上，江一霆和苏丽在各自房里写代码，忙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