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文献十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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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弘景的道医背景

陶弘景(456-536)字通明,丹阳秣陵(今南京)人,一生经历宋、齐、梁三朝。陶弘景兼有儒生陶弘景于道释信仰外,仍不失儒生本色,萧纶《隐居贞白先生陶君碑》有云:“七岁读《孝经》《毛诗》《论语》数万言。”其经学著作有《论语集注》《孝经集注》《三礼序》《注尚书毛诗序》等数种,皆见《本起录》。、医者、道士三重身份,儒家崇尚孝道,侍疾尝药,养老奉亲是为人子的本职,如颜之推所言:“微解药性,小小和合,居家得以救急,亦为胜事。”(《颜氏家训·杂艺》)陶弘景也说,若详知医事,则可“内护家门,旁及亲族”。(《本草经集注·序录》)但作为上清派大宗师的陶弘景之潜心医药,更有宗教层面的原因。

丹阳陶姓为道教世家,陈寅恪作“天师道与滨海地域之关系”,语涉丹阳陶氏,然仅引《本起录》叙陶氏世系,而未能举出切实证据。今据陶弘景所作《真诰·真胄世谱》,则知上清派创始人之一许谧的祖父许尚娶陶弘景七世祖陶濬之女,而许谧之妻则为陶濬从子陶威之女陶科斗,由此可以概见陶弘景家庭道教背景之深厚。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陶弘景“年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梁书·陶弘景传》)在医学方面,自陶氏“祖世以来务敦方药,本有《范汪方》一部,斟酌详用,多获其效,内护家门,旁及亲族,其有虚心告请者,不限贵贱,皆摩踵救之,凡所救活,数百千人”。(《本草经集注·序录》)据《本起录》,其祖父陶隆“兼解药性,常行拯救为务”,父陶贞宝亦“深解药术”。

元代无款贞白先生(陶弘景)小像

陶氏家族的道医背景并非偶然,魏晋以来兴起的神仙道教对教徒的道德素质有较高要求,《抱朴子内篇·对俗》云:“或问曰:为道者当先立功德,审然否?抱朴子答曰:有之。按《玉钤经》中篇云:立功为上,除过次之。为道者以救人危使免祸,护人疾病,令不枉死为上功也。”可见熟谙医术,救死扶伤,正可用为道士建功立德。由此亦知陶弘景的祖父、父亲行医济世,实出于信仰的需要。陶弘景亦是如此,《三洞珠囊》引《道学传》称其“好行阴德,拯极困穷,恒合诸验药给施疾者”。至于陶弘景撰著一系列医学著作的宗旨,《本草经集注·序录》言之甚明:“盖欲永嗣善业,令诸子侄,弗敢失坠,可以辅身济物者,孰复是先。”由此了解,行善立功是陶弘景重视医药的第一动因。

养生祛疾应该是原因之二。全真教兴起之前,道教一直以肉体的长生久视为终极目标,身体健康则是长生的初阶。尽管在道教徒们看来,药石灸艾与行气房中金丹之术相比,属微末小技,但“百病不愈,安得长生”,故葛洪专门指出:“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以救近祸焉。”(《抱朴子内篇·杂应》)深谙医药之术的陶弘景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他在《养性延命录·序》中提到:“兼饵良药,则百年耆寿是常分也。”题名陶弘景撰的《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序》说得更加清楚:“凡学道辈,欲求永年,先须祛疾……服药数剂,必使脏气平和,乃可进修内视之道。不尔,五精不续,真一难守,不入真景也。服药祛疾,虽系微事,亦初学之要领也。”

炼饵服食的需要,则是原因之三。道教服食饵丹,皆不离药物。崇尚服食的道士,对药物质量要求尤高,《隋书·经籍志》提到,陶弘景为梁武帝试合神丹不成,乃言“中原隔绝,药物不精故也”。其撰著《本草经集注》之目的,也不仅为医药之用,“序录”云:“道经仙方、服食断谷、延年却老,乃至飞丹转石之奇,云腾羽化之妙,莫不以药道为先,用药之理,一同本草,但制御之途小异俗法。犹如粱肉,主于济命,华夷禽兽,皆共仰资,其为主理即同,其为性灵则异耳。大略所用不多,远至二十余物,或单行数种,便致大益,是其服食岁月深积。即本草所云久服之效,不如俗人微觉便止,故能臻其所极,以致遐龄,岂但充体愈疾而已哉。”在《本草经集注》中陶弘景大量征引仙经、道书,多处提到“此医方不复用,市人亦无卖者,唯仙经《卅六水方》中时有须处”(白青条);“仙经有用此处,俗方甚少”(石胆条);“仙经亦用白石脂以涂丹釜”(五色石脂条)。凡此种种,其意义皆在于此。

敦煌写本《本草集注·序录》(日本龙谷大学藏)

基于以上理由,陶弘景撰医学著作多种,其影响最大者当推《本草经集注》。此书在《华阳隐居先生本起录》《华阳陶隐居内传》中被称作《本草经注》;梁《七录》作《本草经集注》;《南史》作《本草集注》;《旧唐书·经籍志》作《本草集经》;《新唐书·艺文志》作《集注神农本草》;敦煌出土开元六年尉迟卢麟写本题记:“本草集注第一序录,华阳陶隐居撰”,与《南史》相同;今则习惯称为《本草经集注》,省称《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