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赵晓段
乌鸦叫的猖狂,它们落在曲折的枝头上,与孤独的叶子跳舞,天高云散,枝头下,是一所寂静的小院,斜阳刺破了薄薄的窗纱,打在了床头,一位老人神色衰弱,双眼费力地睁开,缓慢地扫视床边的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
他的手臂已经干枯,失了水分,数不清的黑斑,一个孩子握着他粗糙的手,他说道:“你们呐,也不用看着我,我也过不了今晚了...我没有什么遗憾,唯一不完美的,是没能亲眼看见晓段给我耍一耍剑术...”
他笑了笑,为了挤出这个笑容,他几乎耗费了全身的气力。
“爷爷,你要想看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耍。”握着他的手的孩子,正是赵晓段。
男人名为赵天方,哽咽道:“爹,你别说丧气话,什么叫度不过今晚?你还能活十年二十年,甚至晓段晓文的孩子,你都能看着他们长大,爹...”
“人呐!”老人叹了口气,他转眼,望向了只看得见半身的乌鸦,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归宿,道:“人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走错一步,就满盘皆输。天方,以后,我也不能给你意见了,有什么事,多和笑竹商量商量,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听见了么?”
“我记住了!”
“笑竹,你呢?”
冬笑竹没有哭,只是泪水沿着脸颊淌了下来,如细小的泉眼,虽小,却止不住。
“我看得出来,从小到大,晓文更亲近于你俩,你俩是术士,晓文呐,日后十有八九,也会随你们,但晓段更喜欢体术,我一生习武,走前,我只想把一些东西传给晓段,我的那把剑,在晓段需要的时候,就给他吧...就算说不上是好东西,但也还是能练一练的...你们啊...就先出去吧...”
“爹!”
赵天方泪如泉涌,身子一软,撞在了床角上,冬笑竹拉着赵晓文离开了房间。
赵天方无力地望着远去的父亲,在无声的哀叹中离去。
老人松了口气,道:“晓段呐...爷爷已经没有力气再摸摸你的头了,又有几天没洗了吧?”
赵晓段面色无神,并没有悲伤,也没有多余的任何情绪,他正色道:“不,爷爷,我洗了,你摸。”
他抬起老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老人的手如同老龟一般移动了分毫,道:“晓段呐,爷爷现在也不能再教你什么了,你十岁了,能教给你的,你也都学会了,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你都有爷爷当年的影子,但爷爷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我,你要做你自己,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做好想做的一切,不要有遗憾,你若是能这样,爷爷,也就不担心了...”
“爷爷。”赵晓段紧握着老人的手。
“看见爷爷食指上的戒指没?”
赵晓段点点头。
“取下它,它是你的了。”老人说道:“只要你有了足够的修为,里面的东西,就能为你所用了,这些东西,对你日后的修行,都是有所帮助的,一定要珍惜。”
“我知道了。”赵晓段取下老人无名指上的铜色戒指,上面镶嵌着一枚球形的透明宝石,他紧紧地将它攥在手心,视之为珍宝。
“...”
“爷爷?”
......
“爷爷...”
......
赵晓段细心地放下了老人的手,他没有悲伤,他注视着爷爷的脸,注视着爷爷尚未瞑目的双眼,突然,他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乌鸦奏着哀乐,赵晓段沉默着,忘了眨眼,直至眼泪落下,他才回想起来,爷爷就在刚才已经走了。
他走出了房间,赵天方倚靠着风蚀的墙,冬笑竹拉着他的弟弟赵晓文,他们都一言不发。
“你爷爷怎么样了?”赵天方道。
赵晓段没有说话,他的嘴角垂着的,是无奈和绝望。
泪水落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层的灰尘。
他停在了小院的门口,蹲下,手臂无助地抱着膝盖。
身后,赵天方与冬笑竹彷徨地冲进了房间,只留下赵晓文留在原地,面对暖色的阳光。
......
赵晓段十五岁了。
在他的爷爷离世后不久,他的弟弟赵晓文就被赵天方送走了,他询问过赵天方,自己的弟弟去了哪里,赵天方告诉他,晓文被送到了自己的一个术士朋友那里,那位朋友拥有更多的术士修行的资源与方法。
那一年,弟弟赵晓文,只有六岁。
“晓文应该十一岁了...这都五年了,他也没有回来过。”
清晨,赵晓段练习着剑术,他自小随着爷爷学习生活,爷爷剑术的一招一式,随着时间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他还是清晰地记得每一个招式的要领所在。
每一个早上,赵晓段都会早起,在村里的小溪边修炼,这也是爷爷的生活给他的感染,让他习惯了这样。
爷爷去世后,赵晓段开始留起了长发,他觉得,长发更像是一个剑客,几里外的联都城中,每一个剑客,无一不长发飘飘,当他们拔剑的时候,发丝与剑同步,剑术的气息似乎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每一根头发中。
那种气场,那种姿态,正是赵晓段向往的,在他眼中,长发的剑客,就像是英雄一般无敌的存在。
他累了,坐在溪边的草地上,他有着一副略显精致的娃娃脸,给人以长不大的可爱印象,他的瞳色是普遍的棕色,与他的爷爷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父亲和母亲瞳色都是淡淡的绿色,就连赵晓文也是绿色,这是赵晓段唯一不太理解的地方。
天气已经转寒,赵晓段微冷,浑身颤抖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长发,使他还真有几分少女的韵味。
“真冷,明天偷个懒吧...多睡一会。”赵晓段自言自语,拾起手边的小石子,扔进了小溪里,水花溅在了他的剑上。
“不行,偷懒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自我否决,还在矛盾中的他左右手开始划拳,也没有想好哪一只手赢了之后干什么,结果便已经揭晓。
左手赢了。
“左手赢了明天继续!”
赵晓段起身,三两步爬上了身边的一棵树上,他尽力爬上了树的最高处,拨开枯枝与败叶,透过清晨轻薄如纱的雾,清冷的太阳如同刚出嫁的女子一般羞涩,迟迟不肯露出真容。
“树儿高,树儿高,鸟儿唱罢蝉儿叫...”赵晓段喃喃。
女孩儿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不用刻意望去,也知道,那个女孩而是他的邻居奚筱。
“晓段,树上有鸟巢吗?”奚筱问道。
奚筱沿着溪水一路走来,她用白色的布给自己扎了两个马尾辫,上身穿着米白色的麻布棉袄,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长裙。
她也是娃娃脸,和赵晓段一样,看上去一辈子也长不大,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更为可爱一些,农家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黑,奚筱也是一样,可即使这样,即使她的小脸被冻得微微发紫,她依然是一个好看的姑娘。
赵晓段在树上窜了窜,道:“很可惜,没有下次找见了带你看。”
“没有的话就下来呗。”
赵晓段三两步下了树,奚筱又说道:“我说你,非得这么早起来,这么冷的天气,你还穿这么少,你爷爷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成为他么?何必非要每天早起?多睡一会不好么?”
“你都说多少次了,这是习惯,戒不掉。”赵晓段嘟囔。
奚筱白了他一眼:“回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