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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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意思是过去的宫殿。中国历史悠长,经历过无数次王朝鼎革,也就有了无数座过去的宫殿,因此“故宫”这个词,不是今天才有。《汉书》里写:“公卿白议封禅事,而郡国皆豫治道,修缮故宫。”〔东汉〕班固:《汉书》,第981页,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故宫”这个概念,至少在汉代就有了。“故宫”的意象,也在唐诗宋词里出出入入,像唐代刘禹锡曾在《踏歌词》里写:“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宋代蔡襄《经钱塘故宫》写:“废苑芜城裹故宫,行人苑外问秋风。当时歌舞何年尽,此意古今无处穷。”

中国的王朝史里,夹杂着一部浩瀚的宫殿史,只不过宫殿一如王朝,都有着各自的命运与劫数,留到今天、完整如初的,只有这一座明清紫禁城,正如在明朝初年的岁月里,工部郎中萧洵能够看见的,只有一座元朝的故宫。

那个时候没有照相的技术,元朝故宫的影像,都留在萧洵的文字里,打开他的《故宫遗录》,依然清晰可望,仿佛岁月不曾带走那座浩大宫殿的一片瓦、一粒沙。那是一座地球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宫殿,不只规模浩大,如萧洵在《故宫遗录》里记载的,皇宫(大内)“东西四百八十步,南北六百十五步”,换算成今天的单位,东西宽约740米,南北长约1000米,而且临水而建,水叫太液池(今中南海与北海),水天浩渺,浮光掠影,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王朝的兴衰。水中有岛,名琼华岛,那里是忽必烈的深爱之地,以至于会舍弃奢华的宫殿,住在山顶上的广寒殿里,很多年后,成为明朝内阁首辅的张居正记下这么一笔:“皇城北苑有广寒殿,瓦壁已坏,榱桷犹存,相传以为辽萧后(即萧太后)梳妆楼。”转引自《单士元集》,第四卷《史论丛编》,第一册,第95页,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年版。

午门 李少白 摄

午门东雁翅楼 李少白 摄

入主华夏的蒙古人,就围绕着这片水,建起了自己的宫殿——自那时起,北京作为国家首都的历史,延续了七个世纪辽、金皆曾定都北京,但辽、金并未一统天下,自公元1272年定都北京(称大都)至今,北京成为全国首都已七百余年,其间只有明初迁都北京以前,以及中华民国1928年到1949年的21年中,国都定在南京。。在东岸,建了皇宫(大内),它的午门(崇天门),大约就在今天故宫太和殿(初建时名奉天殿,明嘉靖时改称皇极殿,后不一一标明)的位置,而宫城内部,则形成了以南部的大明殿和北部的延春阁两大建筑为主体的建筑群;而在西岸偏南,修建了隆福宫,偏北则修建了兴圣宫——这两座宫殿,分别是皇太子和皇后居住之所,与决定帝国运命的宫城隔水相望。黎明时分,水上时常流散着一束束紫青色的雾,高低错落的宫殿群,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宫城角楼风铃的声音会隐隐约约地传来,让藏在苇丛里的鹭鸶、白鹤,悚然惊飞。

也就是说,有过三座巨大宫殿,在太液池的两岸铺开阵势,三足鼎立,而后来的明清紫禁城(今故宫),把帝后的寝宫收拢在皇宫的北部,形成“前朝后寝”的格局。元朝在三座宫城和御苑的外围又筑起一道皇城,周围约二十里,皇城的城墙叫“萧墙”,也叫“红门阑马墙”,顾名思义,宫禁之内,严禁骑马。皇城的正门叫棂星门,穿越长达七百步的千步廊,与元大都的正门丽正门(今天安门南)遥遥相望。

祸起萧墙,转眼间,血流成河,江山易主。

那被威尼斯人马可·波罗惊叹过的高大城墙,如今只残存西段、北段遗址,共12公里。

安贞门、健德门,大都北城墙上的这两座高敞大门,如今也变成了北京10号地铁线上的站名。高峰时期的上班族们匆匆走出地铁站,抬头仰望空荡荡的天空,无暇去顾念这座大城的沧海桑田。

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一个名叫宋讷的官员写下一首诗,叫《过元故宫》,诗曰:

郁葱佳气散无踪,

宫外行人认九重。

一曲歌残羽衣舞,

五更妆罢景阳宫。转引自《单士元集》,第四卷《史论丛编》,第一册,第96页,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年版。

繁华过处,似水无痕,再浓重的悲哀、再深长的故事,亦仿佛可以吹散在天地之间,不会留下痕迹。安意如:《再见故宫》,第124页,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