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纵使入深潭

“抓紧！”

“不行了，快松手吧！”

千在外头，我在里头。

我自踩到暗坑以后，急忙一手抄进旁边的泥土里坚持了一阵。仅这几秒钟功夫，千就立刻赶了过来将我死死抓住。

可是她的力气不够，拼了命地抓紧我的手臂却仍旧无法使我止住下滑。而我陷在只容一人宽的坑里，无处借力，无从发力，也根本没法依靠自己爬上来。

眼见得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泥土愈发稀软松垮，可这傻姑娘却还是不肯松手。

“千！”

“闭嘴！”

我一惊——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借着朦胧的光亮我抬头望向她，此刻她正紧咬着嘴唇，目光定在我身上，直到双手发颤，我都感觉得到。

“不要让我再连累你了。”

她不同意，表现出的就是沉默不语，而手上越发狠劲——我甚至感觉她纤细的手指快要扣进我的腕中，但这微乎其微的痛楚却让我一面愀然，一面感动。

我们不知僵持在原地多久。

才安静了不一会儿的天空又开始落下细细的雨点——敲在我冰凉的额头上，淋在一旁粘稠的土里，令人绝望。

我能感受到，千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趴在地上，身子却一点点地向前倾，渐趋要同我一起坠落下去……

我试过干脆一甩手挣开她，但每每我打算这么做时，她就会用力将我的手摁住，目光凄婉得叫人心痛。

她可能要和我一起摔下去了。

随着我们又往深处下滑了一些，那相对稳定的平衡感便在瞬间崩溃。就好像下面突然伸上来了一双手，握住我的脚踝，往下狠狠地一拽——于是我掉了下去，身旁的土沿飞速坍塌，连带着千。

虽然下坠的险感早已体会过几遍，然而这一次，却格外窒息。是因为千也随着我一起掉落的缘故吗？

我死命护住她，心想这很有可能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的预感没错。

这个暗坑深不见底。

垂直下坠了几秒后，内壁又开始曲折，虽然稍稍缓冲了下坠的速度，但四处都是锋利的棱石。愿千还安好。只不过在昏头转向与失重的紧急状态下，我们早已无暇顾及身体是否遭到挫伤了。

直到四面碰撞的震荡开始减少，我便知道这又是垂直的一段，忙趁此时间奋力调整重心，使自己在下，而千在上。

两秒后，伴随着猛烈的撞击——我的脊柱全碎，内脏仿佛被搅成一团，一口浓血从嘴里喷了出来，然后就是眼冒金星，逐渐失去了意识……

待我苏醒过来，才发现千也挨在一旁，貌似也受了不小的伤。

是刚才的内壁的弯曲救了她。

我吃力地向她爬去，到她身旁咬着牙撑起稀烂的身体。

“千……”

她的眼皮动了一下。

我害怕她昏死过去，于是不断地呼唤着她，直到她慢慢清醒过来。

“没事吧？”

我虚弱地问道。

谁知她卯足了浑身剩下的劲儿，狠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完了还不算，抬起脚来，在我的肩膀上又踢了两下。

“我知道你这个臭原始种人死不了！”

她失声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哽咽了，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又过了不久，她竟似有意识地克制一般，纵使再悲伤也紧紧闭住嘴巴，将难过全都吞进肚里，只剩委屈。

我感受着她传递给我的颤动，一时间也忘了痛，忘了反应，只是默默地凝固在原地，不知时间流逝。

是我又害了她。

是我在那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理智，从而不顾劝阻，无视危险，最后还不负责任地抛弃了她。

那时候我什么也想不到，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完全的错误，是一个完全愚蠢而又混账的错误。

可是现在悔过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仅一事无成！还搭上了千！

我不怨她在我重伤之时还对我拳打脚踢，如果能给我长个教训、如果能弥补这可怕的错误，我倒宁可她毫无顾忌地痛扁我一顿。

但她早就不打我了，双手还紧紧地抱着我，把头也埋进了我怀里。

我苦着脸，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傻姑娘生气，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害她一起掉到了这个阴森的深潭里，否则她怎会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拉住我？

她生气，或许只是因为我二话不说地就丢下了她。

这心思，她仿佛读懂了一般，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将先前积累下的所有痛苦、心酸、无助……全都宣泄而出。

我惭愧地轻拍她的后背。

不觉间，面上也滑下两道泪痕。

“你可真是个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