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得已要分别
那是军装，我认得。
看不出衔级，所以应该是军官制服。
这么一来，我心中不平坦的事情倒好像舒缓了一点。
“枭。”
莉莉丝见我已然坐在沙发上等她，严肃地呼唤了声我的名字。
“我们以后不再是搭档了。”
毫无预兆地，她用一种坚决而冷毅的语气说出了这句伤人的话，就好像是她早已精心排练好的一样，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
我一愣，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直到过了许久，才沙哑地问出一句：“怎……怎么了？”
她抿着嘴，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这让我瞬间生出一股凉意，就好像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用多说了，从今天开始，你被分配至第5层5228号单元。现在，立刻开始收拾你的东西，这是命令。”她的话语已经冰冷到了零度以下。
仿佛我们是不相认识的生人，也仿佛我们是主从关系的上下级。
“你疯啦？！”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吼了起来，但我知道，我不是故意要对她发脾气的。也许是一个上午不见，突然就变成这样令我难以置信——这可能是我的应激反应。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脆弱。
没有回应。
仍然沉默。
她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俨然军人的模样，疏远，令人害怕。
而我，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而无话可说，心里想着不知这是为何，但是好吧，既然你要我走，那我便走就是了！我从此搬出这里，不再与你相干。我确信这不是我的问题，我都依着你好！你不愿给我解释，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缘由。
于是我便不再如呆傻的木偶一样，指望能等到什么转折。起身，迈开步子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在房间里，我未听到她进门的脚步。
直到全部收拾完，打着大包小包滑稽地往外走，她还站在门外……
“让一下。”我走到她跟前，不情愿地吐出了一句话。
而她没有动。
“你不让一下，我怎么走？”我抱怨。
突然，她浑身抽动，好像在哽咽。
我只感觉她伸出手来在我肩膀上用力地推了一把，将我推回了屋里。再看她，眼神已不再那么强硬和刚毅了，她又变回了原先的她，甚至不是原先的她，而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般的普通女孩儿。那可怜的样子，好像快要破天荒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丢掉身上的包裹。
“你真走啊？！”她倒像在埋怨我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你说，要是我不这么做，你会愿意直接告诉我么？”
她伤心地捂着嘴，冲上前来就踹我的屁股，手也没闲着，一边掐我的耳朵，一边薅我的头发——我瞬间成了个供她发泄的沙包，好在她没用上那些一直令我也畏惧三分的格斗技。
这真是我第一次感觉她像极了个地球上的女孩，而不是人人畏惧的“血魔”。
任由她发泄，打累了，最后一头埋在我怀里喘着粗气，全身都在打颤。
“说吧，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有什么事情，一起承担。”
“要打仗了……”
“我知道。”我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都知道了。”
“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要重返费伦多，和他们正面交锋。”
“不！”她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臂，“我不能让你去！”
我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你的贮藏物！但倘若你在战场上不使用贮藏物，你又会必死无疑！你打过仗吗？你又知道我们作为先遣军承担着多重的任务吗？我不要你死！所以我不能让你去！我已经向组织申请好了，鉴于你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新人，我让他们相信了你还有很大的培养空间，应该免受征兵令留守亚基里。你发誓过，让我永远在你前面保护你，现在我逼不得已要这么做，你能理解我吗？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莉莉！”我感到鼻头一酸，眼里进了刀子般，“我不要没有你的平平安安！我们是搭档，悲喜都在一道……”
“我就知道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她赌气地一把将我推开。
“我刚才就该更坚定一点，就该表现得更坏一点！坏到让你觉得我不可理喻，这样你就可以听我的离开我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心痛地说道：“倘若你真的把我当成过搭档，就不应该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
“随你怎么想，我就是个小混蛋！”
“你不是。”
“我就是！”
“那你也是个只会把难过和委屈都留给自己的小混蛋！你是个什么都爱独自默默承受的小混蛋！你是个害怕孤独却总是不得已一直让自己孤独的小混蛋！你总是认为自己是个小混蛋，可在我看来，你所面对的一切，都没有资格来指责你，无论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她听完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虽然身着军装，时刻都能表现出强于男人十倍的坚毅与果敢，但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儿。
我想要去抱她，但是她不同意。
只是短短地哭了那么一阵，她就一把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含住啜泣吞进肚里，重新变得冷静起来。
“你说的对，枭。”
我叹了口气。
“你是我这一生中遇到过的，最了解我的人。很高兴在这短暂的一生当中，能够遇到你。假如真有下辈子，我还希望可以认识你……”
“呸，别说丧气话。”
“但是你听我说，战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战场上的互相牵挂，会成为最致命的危险。我们没法时刻都在一起并肩战斗，更没法时刻都能保护对方的周全。但凡有一点分神，都会造成难以计量的严重后果。你没有上过战场，而我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接受战争的特训。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这一点，你要清楚。所以，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累赘！你在亚基里，会让我更放心，也能让我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战斗中去，更能让我集中精神避免自己就这么没命。答应我，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莉莉……”
“别说了！让我也能有向你许诺的机会，我便会时刻牢记这个许诺。我会在比任何时候都更艰难的困境里，仍将有信念的力量；我会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危险的境地里，仍将有决不轻言放弃的意志！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绝处逢生……”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这些话语，曾在儿时仗剑天涯的梦里，屡屡希望能够亲口对自己深爱的姑娘诉说。没想到，它们如今却让我深爱的姑娘对我诉说了。
这是何等的不容辩驳。
但我也很清楚，疯丫头已然决定的事情，天塌了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于是我踌躇良久，终只能向她点头。
我见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笑容也重新挂回了她的脸上。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嗯。”
“那么，一言为定咯？”
“一言为定。”
她快活地欠了欠脑袋，侧身让路。
“去吧，我在五楼给你留了间宽敞的阁室。那儿虽然没有这么好的风景，不过上下楼也方便。你的邻居也都是些像你这样随和的人。你们这些留下来的，一定要好好相处哦！”
我滚烫的双眼正在沸腾。
回身望了望她。
“莉莉……”
“嗯？
“你做过管道损耗体检了吗？”
“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你别管我为什么问这个，你就回答我罢！你的管道……”
“哎呀！好着呢！可健康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看，我这样像是有事的样子么？”她嘻嘻地笑着，朝我挥了挥手：“安啦安啦，去吧去吧！我还没这么快出发，等我处理完事情，过两天再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可以正式道别一下？哈哈哈哈哈！”
我咬了咬牙，拖起行李箱，出门朝那狭长走廊的尽头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