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乐园我曾今来过
赏心悦目的风景、灵动聪慧的动物、英姿魔幻的侍卫、慈祥和蔼的老人以及活泼可爱的女孩儿……
就好像这里正是我日夜渴望的乐园。
我似乎理解了老先生所想表达的意思，并也不再质疑这里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因为雅的胳膊正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我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肌肤相抵时令人沉醉的触感……她毫不拘谨，就像一位与我相识甚久的老友，又像我心中朝夕倾慕的恋人——此刻正轻俯在我的后背，倾听我的心跳，不时说上一句：“喂，你好像很紧张啊？”
听这近在耳畔的柔声细语，我知道自己瞬时就变得面红耳赤了——只感觉头脑一阵发热，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
“单身久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我大口地咽下口水，为了仅剩不多的一点对礼数的坚持，强行抑制住内心的躁动，转而又求助般望向奎先生……
他还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小伙子，怎么不吭声啊？”
“老先生！我……”
老先生哈哈地笑了起来。
“脸红了是吗？不要紧，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丫头从来都这样。等你今后慢慢地了解了她，你会发现她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
“等等……今后？什么意思？”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相处。”
只见他慈祥地张开双臂作出要拥抱我的姿势，“从今往后，你就在我们这儿住下吧！在这里，你将没有烦恼，并可以拥有一切你想要的！最重要的是，再也没有恶人能够伤害你，再也没有糟糕的事情能够烦扰你，再也没有肮脏的阴谋能够陷害你。你在这里会是最自在的，快乐的，最有成就的！”
我听得这番话，没来由地突然热泪盈眶——就好像委屈了十多年的事情终于得到倾泻一般。
再一次环顾四周：背后是楚楚动人的女孩儿，女孩儿身边跟着漂亮的独角兽，围合成片的青葱苍翠带来令人舒心的安宁与祥和，浩荡而下的天光甚至都散发出仿佛能够洗涤灵魂的金辉。
这里正是伊甸园啊！
“自此往后，我们便可像家人一样一起生活。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欢迎你！小伙子，现在告诉我，你愿意吗？”
“我愿……”
才刚想脱口而出的话，却不知何故突然被我咽晦了肚里。
我抬头望着从明净的穹顶上透下来的天光，突然感觉视觉晃动了一下，伴随而来的便是扎眼的疼痛。
家……家人？
不，不对。
我的家人是老伯和疯丫头！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直爬到后脑，令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头脑便清醒了十倍！方才那种享受到骨头酥麻的欢愉亦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留下的仅剩不安与焦躁。
我忙从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翻身跳到一旁，压低身段摆出了警戒的姿态，惶恐地看着他们，好像看着两个妄图在我的世界里取代老伯与疯丫头的坏人。
我大声质问：“你们究竟是谁？！”
而他们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我，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伙子，你怎么啦？”
“你不要过来！”我厉声警告着他：“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幻想乡’！我看到的这些全是你们的精神毒品！你们想要用美好的事物控制我，让我失掉心神，成为你们的奴才！”
然后便是尴尬的两秒沉默。
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瓜！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但我不吃这套。
一味地和他们拉开距离。
此刻，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这里的一切都开始逐渐褪去原有的浮华——草木变得枯黄，鸟鸣变得呕哑，独角兽变得干瘪……伊甸园已经不复存在了！
“小伙子，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解释，我要离开这里！”
“你确定吗？离开这里可就回不来了！你要再一次去面对那些让你伤心的事情，这世上可永远没有后悔药！”
我见那个老先生仍是慈祥的容貌，话语间也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客气，唯有的，只是深深的关切和不舍。
所以我的语气也放得缓和了一些：“不，我要离开这里。”话说得很坚定。
而此时的雅，也收起了笑容，转而认真地说道：“枭，我们没有恶意……奎先生也不是你所说的‘幻想乡’……”
话未说完，奎先生便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
“小伙子……”他深长地吸了一口气，“你真的不相信魔法吗？”
我沉默半刻，点了点头。
见我如此，老先生失落地叹了口气，而雅的脸上也出现了难过不甘的神情。
“既然这样……我们想留也留不住你了。”奎先生摇着头，低声对我抱歉地说道：“来吧，我送你出去……”
“我也送送你吧！”雅一并凑上前来。
于是我们三个就这样沉默地走进了来时的电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似乎关掉了整个伊甸……
在电梯内，奎先生缓缓地发话了：“小伙子，你没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魔法。在你临走前，还是让我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你吧。实话说，我真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幻想乡’，而我，也不过是个独立于复兴会之外，隐隐于市的普通人。我们现在仍在费伦多的境内，但这个地方却总不为人知。这么说吧，你来时坐的那趟列车所走的线路，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一条通往断桥的死路，没经过允许就私自前来的人，也会在来时的睡梦中昏死过去。我们事后就会趁机把他丢在海边的沙滩上，以此来保护‘秘密’不被泄露出去。而这儿，我所说的‘伊甸’，其实是上古时期一艘坠毁的外星飞船的船员生活舱。我这个老家伙不才，正巧搞懂了它的使用方法，利用它的伪装功能造出了断桥的假像，并将它藏在了整个复兴城下面。另外，这艘飞船最大的特点就是——它能够读取你的脑电波，并用高维效应幕拟构出你心里最想要见到的场景，是的，刚才的一切，的确都是你心中所渴望的那样呢。看来在你的心里，你还是个不想长大的小男孩啊，哈哈哈……不过我现在这样说了，怎么样？是不是正如你所预料的，一下子就少了很多梦幻色彩？也许真是这样吧！只是我们这些人还心甘情愿地被蒙在鼓里……”
我的心头震颤了一下。
“我不是有意……”
“哎！无妨！这也当是我还了那个老家伙一个人情了。但是我们绝不会干涉你自己的选择。我最后还想问你，知道了这些以后，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我看着他，一旁的雅也贴上前来。
“不了。对我无比重要的人现在都还处在危险之中，我不能丢下他们独来享乐，请理解我必须这么做。”
我只见得奎先生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我们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列短小精悍的火车又候在那里了。只不过这一次，站台上再也没有看见头戴银盔，身披甲胄的“精灵”……
奎先生送我，一直到我踏进车厢。
“老先生，谢谢您的好意。”
“好了，没事的。去吧！”他刚想替我拉上厢门，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先尝试着睡着。”
“嗯？”
“因为这段路是有‘魔法’的。你来时，他会帮你洗掉所有俗世外的烦恼，给你带来快乐。而你现在要往外走了，那些被洗掉的，全会一下子朝你涌回。我是说……倘若还醒着，那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啊！不过睡着了，就没事了。你会在梦中忘掉在这儿经历的一切，重新衔接上你原来的生活，且不会留有任何眷恋。我想，这对已经做了这样决定的你来说，会是一件好事……”
我听此，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闭上了双眼，将后脑勺轻轻靠向后座。
不经意间，下雨了。
“小伙子，祝你好梦！”
说罢，奎先生帮我拉上了车门。
然而这一次，列车似乎没有立刻开动，好像是在等我熟睡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袭来，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了。
就在这半睡半醒间，我还能迷迷糊糊地听到车窗外奎先生与雅的对话。
“奎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
“哎，他是一个可悲的孩子，就快要撑到极限了。糟糕的事情已经困扰他太久，以至于让他怎么也无法真正地开心起来。刚才的那些，都是他梦里最渴求的，但是因为他的顾虑以及他对重要之人的坚持，他又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些……这是我无能为力的。我原先想用‘家人’的暗示来填补他内心深处的空白，巩固最好的催眠状态，却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他的痛苦……对于这儿能给他的快乐和保护，我其实一点也没骗他。他本可以在此安逸，过上他最想要的日子的，但他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回去。因为压抑，因为求而不得，因为拿不起、放不下。他不受人欢迎，他自己都厌恶自己……这些都使得他和这里没有缘分……”
雨下得更大了。
但是我也该睡去，忘掉这一切了。
“嗯？拉结尔，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这么一次呢，就让我再多看他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