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三国鼎立:公元22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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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曹丕当国——用心良苦解内忧

(一)曹丕伐吴的真实动机——解决青徐豪霸

吴蜀恢复盟好,诸葛亮跟孙权都很欣慰,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轻松了。诸葛亮终于可以集中全力去稳定内部,平定南方的叛乱。孙权也不用低三下四去讨好曹丕,可以抬头做人了。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曹丕了。但此时的曹丕其实也没有心思去搭理孙权、诸葛亮,因为他也有烦心事,“家”里的事让他很闹心。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话用在蜀汉、东吴、曹魏三国上,同样适用。

眼下蜀汉的诸葛亮正在为即将开始的南征做准备,他要亲自带兵去平定南中四郡的叛乱。而东吴的孙权也一直被国内打不完剿不灭的山越折磨得心力交瘁,趁着与蜀汉和好,曹丕还没有打来的有限时光,抓紧时间,部署各部进山围剿。

曹丕的烦恼远比诸葛亮、孙权的要麻烦,他要对付的是地方割据势力。而麻烦之处在于这些地方实力派在名义上服从他的领导,是他的臣子,换句话说,他不能像诸葛亮、孙权那样,名正言顺去讨伐这些人,要对付这些人只能用非常规手段,也就是政治谋略,军事威慑只能低调,不能张扬。

曹丕要对付的是割据青州、徐州一带长达十几年的以臧霸为首的割据势力,即田余庆先生所说的青徐豪霸。

诸位还记得220年发生在洛阳的那场军队哗变吧。在那次著名的兵变中,曹操生前所偏爱的曹军主力——青州兵哗变,不经请示,擅自返乡。虽然这些人只是不想干了,但在当时这跟造反没什么分别。而事情发生后,曹丕对这些目无国法的青州兵却异常宽容。这很不正常,对逃兵,从曹操到曹丕再到后来的曹叡,那都是毫不留情的,一个字,杀。曹丕对青州兵妥协,只因他当时只能这么做。那时的曹丕刚刚即位,国内政局微妙,但现在不同了,曹丕的皇位已经稳固,他终于可以报当年之仇了。

青州兵从洛阳出走后,就回了家乡,解散了。这些兵之所以不告而别,其实就是厌战,打了这么多年仗,也该回家了。曹丕对这些人没法深究。但当时青州兵并不是唯一一支哗变的部队,还有一支当时正驻防在洛阳的地方部队也参与了,这就是臧霸部下的徐州兵。

青州兵散伙了,但徐州兵还在,徐州兵的首领就是以臧霸为首的青徐豪霸。

曹丕稳住权位后,就开始对青徐豪霸动手了,当然,这种行动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实施着。曹丕很清楚,臧霸等人在徐州、青州盘踞多年,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对付青徐豪霸,必须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以防对方狗急跳墙,闹出大乱,那就不妙了。

所以,曹丕上台后,并没有马上向臧霸挥出大棒,而是先给胡萝卜,晋升臧霸为镇东将军,爵位也升了一级,成为武安乡侯。

臧霸早年跟随陶谦,后来又帮吕布跟曹操作对,但自降曹后,臧霸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官渡之战,臧霸在东线频繁出击,牵制袁绍军,给主战场的曹操减轻了不少压力,之后与于禁打昌豨,跟夏侯渊“剿”黄巾,又追随曹操入巢湖征孙权,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这才做到徐州刺史。

尽管如此,曹操父子对臧霸也只是利用而非重用,原因很简单,臧霸不是嫡系。臧霸所部跟曹操的关系有点儿类似后来蒋介石的中央军与地方军阀川军、西北军的关系,时常合作,但彼此对对方始终心怀猜忌,互不信任。

曹丕在用胡萝卜喂臧霸的同时,安插宗室自己的亲信曹休到东方坐镇,一是为了防备东吴,二是为了收拾臧霸,此刻后者的急迫性甚至超越了前者。

曹丕即位后把曹休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曹休的官位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先是领军将军,之后升镇南将军,接着又是扬州刺史、征东将军。

曹休的升官大有深意,曹休是曹丕为解决青徐豪霸而安插在东方的一颗重要棋子,以打孙权做掩护,曹丕真正要解决的是以臧霸为首的地方割据势力,此后曹丕在东线的一切部署都是围绕这一目的而展开的。

曹休的每次升官其实都不寻常,都肩负着不同的使命,从中领军升领军将军,职务相同,但地位上升,为的是整顿京师宿卫部队,严肃军纪,消除青州兵、徐州兵哗变的恶劣影响,稳定人心;转做镇南将军是处理襄樊战役的遗留问题;而升任征东将军就是为了对付臧霸的。

220年六月,曹丕刚当上魏王就下令南征,大军随后一路进至精湖,精湖在中渎水域。而曹魏与孙吴对敌的主战场在南郡江陵与巢湖濡须口,中渎水并不是双方交锋的主战场,而此时刚刚即位的曹丕还有好多正事需要处理,说他来此游山玩水好像也说不通,唯一的解释是,曹丕此举是为了探看徐州方面的虚实,因为这里归属徐州,正是臧霸的势力范围。

两年后,魏军三路伐吴,东路军的主帅正是曹休,而臧霸就在曹休手下听用。他们的行军路线“恰巧”是两年前曹丕走的中渎水,两者之间真的是巧合吗?

魏黄初四年(223)八月,曹丕举行了一场狩猎活动,活动的地点在荥阳,之后曹丕“顺便”东巡。从荥阳往东便是徐州地界,徐州刺史臧霸听说天子巡守到徐州,自然不敢怠慢,马上率领手下一干文武前来迎驾。

曹丕热情接待臧霸,并把臧霸留在了身边,嘘寒问暖,很是亲热。东巡结束,但曹丕一点儿没有放臧霸走的意思,臧霸这才感觉不妙,但已经晚了。就这样,臧霸被曹丕带回了洛阳,从此成为高级囚徒。

曹丕对付臧霸这招,熟悉历史的人看了,可能会觉得有点儿眼熟,似曾相识,没错,当年汉高祖刘邦收拾韩信用的就是此招。博览典籍的曹丕对此自然不会陌生。有样学样,臧霸就这样钻入圈套。

被软禁在洛阳的臧霸整天无事可做,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了对外有个交代,曹丕给了臧霸一个执金吾的头衔,当然只是一个头衔而已,曹丕是不会再给臧霸任何实权了。此后臧霸就待在洛阳,老老实实享受曹丕为他安排的美好的退休生活,一直到接到曹操的邀请函,到那边报到。

臧霸成了笼中鸟,但事情远未结束。青徐豪霸势力尚在,臧霸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在解决青徐豪霸的问题上,曹丕显示了一个成熟政治家特有的耐心跟手段,曹丕决非一般史家所谓的平庸之辈。

解决臧霸一年后,曹丕再次东巡。魏黄初五年(224)七月,曹丕从洛阳来到许昌,开始调集军队,对外宣称要再征东吴。侍中辛毗见曹丕又要南征,赶紧上来劝谏,说如今天下战乱刚刚平息,地多人少,国力贫弱,现在还不是跟东吴开兵见仗的时候,先帝(指曹操)当年多次南伐,每次也只能望江兴叹。言下之意,您的才智武功比得上先帝吗?先帝都办不成的事,您还是省省吧。

再指出了当前的困难后,为安慰曹丕,辛毗又给曹丕指出了光明的前景,说陛下您只要让百姓休养生息十年,十年之后,国富民强,到时再起兵伐吴十拿九稳。

曹丕看着辛毗冷笑说:“照你的意思,岂不是要将这些贼寇留给子孙(曹丕真是神人,他竟然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年)。”曹丕心里想对辛毗说,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伐吴只是借口,我要解决的是内忧青徐豪霸而不是外患东吴,伐吴自然可以等十年,但内患必须解决,越早越好。

对曹丕而言,在伐吴的旗帜下带兵东征,收拾青徐豪霸是再好不过的借口。要打孙权,必然要在青徐豪霸的地盘上进行,而对方也挑不出任何毛病,顺理成章,即使对方起了疑心,也不好反对。

224年八月,曹丕留下尚书仆射司马懿镇守许昌,自己亲率水军乘着战船浩浩荡荡顺流而下,舰队沿蔡水、颍水、淮水抵达寿春。开始第一次广陵之役。

九月,大军到达徐州广陵泗口,在这里,曹丕终于向大家揭开了东征的真实目的,曹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调整青州、徐州的人事,把各地郡守、县令大部换成自己人。这一切事前毫无征兆,青徐豪霸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事到临头,只能俯首听命。

曹丕办完这些事,这才起驾从泗口来到广陵古城,临江观兵。

此时吴军主力正在内地围攻山越,江防空虚,守军不多。吴安东将军徐盛利用林木竹苇布置疑兵,几乎一夜之间,从石头城至丹阳郡内的江乘县虚搭城池、楼橹(长江上一个重要渡口,今南京东北)数百里连绵不断,给人以大军临江严阵以待的假象。吴军又以水军战船在长江中往来游弋,意在向魏军示威,我们早有准备,其实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时值江水上涨,曹丕临江眺望,但见滚滚长江汹涌澎湃。北人不惯乘舟,见之,不免心生惧意。曹丕自然明晰属下心思,故意说,我大魏虽有精兵良将,却为长江所阻,无所施展,实令人叹恨。部下文武知道皇帝无意过江,这才长出一口气。

曹丕问群臣,孙权是否会亲来,众人异口同声:“陛下亲率六师南征,饮马长江。江东自孙权以下举国惶惧,孙权不敢将倾国之兵委以臣下,必当自来。”只有刘晔持异议。曹丕驻跸多日,孙权果然没来。曹丕只好下令班师。

十月,曹丕回到许昌。

第二年二月,曹丕封陈群镇军大将军、录尚书事,跟在自己身边,封司马懿抚军大将军留守许昌。

曹丕大聚文武,要再次南征,但在群臣看来,曹丕这么折腾纯属劳民伤财,对曹丕收拾青徐豪霸的丰硕战果视而不见。又搬出之前辛毗的那一套,上书规劝,以宫正鲍勋的话说得最直,也最触曹丕的肺管子。

鲍勋有一种堪称神奇的能力,那就是曹丕不喜欢听什么他就能说什么,每次都把曹丕气得七窍生烟,却拿这位二杆子无可奈何。这次,鲍勋又着实把曹丕恶心了一回。

鲍勋之所以敢这么跟皇帝顶撞,自然是有原因的。

(二)功勋子弟 烈士遗孤——鲍勋

鲍勋(?—226),字叔业,泰山郡平阳(今山东新泰)人。他的父亲就是当年跟随曹操一起征讨黄巾的战友济北相鲍信。

鲍勋不仅是官二代,也是功勋子弟,烈士遗孤。曹操跟鲍信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感情好得没话说。曹操得势之后,并没有忘记昔日的老战友。212年,曹操把鲍勋召入自己的丞相府。217年,曹丕被立为王太子后,曹操又把鲍勋安排到曹丕身边做了中庶子,让他陪太子一块儿玩,曹操本来是好心却害了鲍勋。

鲍勋性情耿直,跟曹丕根本就是两路人,格格不入,经常因为直言进谏把曹丕搞得很不爽。后来鲍勋转任黄门侍郎、魏郡西部都尉。在西部都尉任上,鲍勋又干了一件让曹丕切齿痛恨的事。

魏郡郡治即是邺城,邺城一直是曹氏父子的大本营,地位相当于首都。太子曹丕宠幸的郭夫人,也就是现在的郭女王郭皇后,有一个弟弟即曹丕的小舅子在曲周县当县吏。也许是仗着有曹丕这个大靠山,小舅子贪污了官家的一批布帛。

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曹操也不富裕,而且曹操一向提倡节俭且严刑立法执法如山,对贪污受贿之类的勾当向来深恶痛绝,逮住就是一个字——砍。

曹丕的小舅子贪污布帛的事,后来东窗事发,而负责审理的法官正是鲍勋。当时曹操在谯县,太子曹丕在邺城,知父莫如子,曹丕很清楚,自己小舅子的事要是被上报到曹操那里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为了营救小舅子,贵为太子的曹丕拉下脸放低身段,主动给昔日的下属鲍勋写信,而且写了不止一封,为小舅子求情,请他看在自己的面上,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但结果令曹丕大失所望,鲍勋直接把事情捅到了曹操那里,搞得曹丕很没面子。此事过后,曹丕恨死了鲍勋。至于曹丕那个倒霉的小舅子,史书没提,估计到了曹操手里没啥好结果。

曹丕即位后,鲍勋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还是一如既往我行我素。曹丕打猎,他拦着,曹丕出兵,他反对;这么干的后果就是曹丕越来越烦他。

但身为功臣子弟的鲍勋却受到崛起的儒学世家的支持,以尚书令陈群、尚书仆射司马懿为代表的一班朝臣,大力向曹丕推荐鲍勋。曹丕不好违背众议,十分不情愿地起用鲍勋做了宫正,也就是御史中丞。

但鲍勋带头反对曹丕发动广陵战役,终于让曹丕找到了借口,下旨将鲍勋贬官。

(三)第二次广陵战役

魏黄初六年(225)三月,曹丕再次来到许昌。五月,曹丕回到老家谯县。曹丕不顾群臣反对,坚持“伐吴”,说到底,还是对徐州不放心,尽管曹丕进行了人事调整,但青徐豪霸的势力不是任免几个郡守、县令就能解决的。

曹丕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六月,徐州利城郡兵蔡方、唐咨发动兵变,叛乱的蔡方、唐咨所率的正是臧霸徐州旧部,叛军杀了曹丕派来的太守徐质,推举唐咨做首领。

对此,曹丕早有防备,马上派屯骑校尉任福、步兵校尉段昭率领宿卫军精锐前往平叛。在曹丕新任命的徐州刺史吕虔率领的地方军配合下,叛乱很快被平息。

此次平叛中,徐州刺史吕虔礼聘琅邪王氏王祥为徐州别驾,琅邪王氏亦审时度势,利用其在当地的势力,以宗族武装协助官军平乱,出力甚多。在铲除青徐豪霸的过程中,也要利用当地大族之力。

在徐州兵变之前,青州也发生了动乱,不过规模程度不及徐州。而青州的平定与徐州如出一辙。当时的青州刺史王凌延请青州东莱王基为别驾,辅佐其平乱。吕虔用王祥、王凌用王基,偶然的背后是必然。历史的“巧合”没那么简单。

唐咨等人兵败后逃往东吴,孙权对兵败来投的唐咨等厚加赏赐、封侯拜将。唐咨三十年后还要出场。

利城兵变后,八月,曹丕亲率十余万大军乘船从谯县出发走水路进入淮河,而后弃舟登岸,进入徐州。曹丕大军在徐州停留近两月,如此之久,想必是在处理兵变善后事宜。

十月,曹丕亲率大军再次到长江北岸的广陵,临江耀兵。雄兵十万、旌旗绵延数百里。看得对岸的吴军目瞪口呆。曹丕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名义上是打孙权,真正的目的却是震慑徐州地方势力。

但对岸的吴军不明真相,见魏军大军压境,吓得不轻,还真以为魏军要杀过江来,而只有贼心不死的徐州旧部,才更懂得曹丕的深意,在曹丕的武力威胁下,只好乖乖接受改编。

曹丕一石二鸟之计实在高明,那些说曹丕不会打仗,两次“南征”劳而无功的人才是真正的蠢材。

从曹丕选择的地点广陵,就可看出他此行是真心伐吴,还是别有用意。广陵江面宽阔,不适宜渡江。而魏国自淮水以南至长江北岸,多有数百里纵深的“弃地”,因与吴境濒临,魏国将淮水以南的百姓,多迁往北岸,此举一度导致当地百姓恐慌,纷纷逃入吴境。这也是曹操生前做的为数不多的蠢事之一。

江淮滨江一带于魏国是荒凉之地,于吴则是江防重地。曹丕的到来令吴军京口守将孙韶高度紧张,吴军更是通宵值守,丝毫不敢大意。

曹丕本无意与吴军开战,加之十月天寒,舟船多被冰冻,不可使用。曹丕下令撤军。而孙韶在确定魏军确要退走,才派出部将高寿率五百敢死队渡江偷袭,夺了几辆车马,回去报功。在魏军十万雄师的威慑下,吴军也只能搞些偷袭,挽回些许颜面。

赤壁战后,曹操、曹丕父子频频对江东用兵,对孙权施加军事压力,将其视为头号敌人。从曹操的“四越巢湖”,到曹丕的两次广陵之役。曹魏之重心专注于东方,昭然于世。反而对刘备,曹氏父子却很少主动进攻,倒是刘备、关羽先后主动发起对曹氏的北伐,刘备争汉中、关羽攻襄樊,都是刘备一方首先发起的,曹军不过是“自卫反击”。曹操、曹丕父子,只要议兵出师,几乎无一例外,矛头都是指向孙权。

《三国演义》给人们造成一种错觉,即认为曹操与刘备、诸葛亮的交锋是主导,孙权不过是配角,事实则恰恰相反。从赤壁之战到刘备北征汉中,近十年间,刘备与曹操并未发生主力会战,反而是曹操与孙权动辄调动十余万大军在江淮间陈兵对峙。

虽然曹操、曹丕南征孙权,动机并不纯粹,有时其目的与其说是对外不如说是对内,而征讨孙权不过是幌子。曹丕的两次广陵之役即是如此,曹丕大军屯驻徐州的时间远长于在广陵逗留的时间,甚至去广陵不过是虚晃一枪。曹丕两番亲征,竟然见不到其与吴军主力交战的记录,岂不奇怪。即便如此,曹丕在位期间,先有猇亭战后的三路伐吴,后有两次广陵之役,其战略重心侧重东线则毋庸置疑。这也从一个侧面反证,刘备的蜀汉战后实力遭到削弱,令曹魏对其十分“放心”,进而放松了西线的防务,却为诸葛亮后来的北伐创造了有利条件。

(四)有仇必报 有恩必酬

曹丕是个记仇的人,但凡得罪过他的,只要时机成熟,那是一定要报仇的。对他好的,他也不忘报恩。

宗室曹洪很早就上了曹丕的黑名单。曹洪是曹操族弟,从曹操起兵时就跟着曹操南征北战,还曾在汴水之战救过曹操的命,属于元老功臣,曹操时做到了都护将军。

曹操一家对曹洪的救命之恩始终念念不忘,加上又是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因此,对曹洪格外关照。

但曹丕对这位宗室近臣却极为反感,原因是曹洪曾得罪过曹丕。

曹洪家里特别有钱,有钱到什么程度呢,连一代魏王曹操都自叹不如。三国时,朝廷为征发赋税徭役,每年都要对天下编户也就是在籍人口民户进行财产调查,各家各户要据自己的财产状况向国家申报,国家据此核定每年各户应缴纳的赋税。

谯县县令照例到曹家进行普查,把曹操家(曹操老宅在这里,谯县也是曹操籍贯所在地)跟曹洪家,列入同一等级,也就是认为曹操家跟曹洪财产数目不相上下,曹操听说后,自己都感叹,说我家哪能跟子廉家比啊。你就知道,曹洪多有钱了。

曹丕还是太子时,曾向曹洪借一百匹绢,在曹丕看来,这对曹洪来说是九牛一毛,自己身为太子张回嘴,曹洪无论如何也得给自己面子。但曹丕想错了,曹洪有钱是有钱,但特别抠。

越有钱越抠门,每天恨不得搂着金银财宝一起睡,就是舍不得花,这样的守财奴很多,曹洪就是其中之一。即使对方是太子也不行。曹洪拒绝了曹丕,也因此把曹丕彻底得罪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登上帝位的曹丕并没有马上收拾曹洪,那样显得太没水准。对曹洪,曹丕像对其他宗室功臣一样,上来仍旧是升官晋爵,先后提升曹洪为卫将军、骠骑将军,爵位也从亭侯升为野王县侯。

曹丕给曹洪升官,并不代表他原谅了曹洪,更不是说从此就不收拾曹洪。曹丕只是在等待时机,对当年被羞辱之事,曹丕一刻也没有忘记。

上天还是很眷顾曹丕的,并没有让他等很久。曹洪的一个门客犯法牵连到曹洪,本来以曹洪的地位,他手下的恶奴门客干点儿欺行霸市的坏事也不奇怪。其他宗室勋贵也常干,遇上这样的事,有关部门总是权当没看见,曹丕对此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曹丕打算认真一回,实践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诺言。

曹丕下旨把曹洪关进监狱的时候,恰好曹真也在场,曹真跟曹洪一向不和,这时见曹丕来真的,曹洪性命不保,也过来求情说:“陛下今日杀曹洪,外间必以为是我从中挑拨。”曹丕却连曹真的面子也不给,说:“我处罚曹洪那是我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群臣说情也不好使,曹丕的母亲卞太后听说曹丕要杀曹洪,亲自来为曹洪说情,卞太后说,当年要不是曹洪舍命救你父,哪有你的今天,你又怎能当上皇帝!

卞太后又找来曹丕宠爱的郭皇后,对她说:“曹洪今天死,明天我就让皇帝废了你。”郭女王知道这位婆婆说得出就做得到。为了自己的皇后位置,郭女王吹起了枕边风,经过大小两代女人的不懈努力,曹洪的命总算保住了,但所有财产都被没收,收归国有,也就是归曹丕所有,曹丕这才算出了一口气,饶了曹洪。

大难不死的曹洪,经过这场牢狱之灾,总算是想明白了,比起性命,钱算啥。

比起曹洪,曹丕的另一位仇人鲍勋就没那么走运了。

之前说过鲍勋在东宫时,曹丕就很烦他,后来因曹丕小舅子的事折了曹丕的面子。曹丕一直想找机会干掉鲍勋。

魏黄初七年(226)春,曹丕率军北返,路经陈留郡,太守孙邕见皇帝大驾光临,自然要来参谒,事情就出在孙邕身上。回去的路上,孙邕顺便去拜访了一下鲍勋,曹丕南征时任治书执法的鲍勋也随驾前来。

孙邕来看鲍勋的时候,大军的营寨还没立好,只是在路边做了标识,军营里尤其是皇帝住的大营,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各类人员必须按规定的路线行走,军营乃军事重地,尤其是此次又是皇帝亲征,更是非同小可,不能随意走动。但孙邕不是军人不懂规矩,或许是为了抄近路,没走正道而是斜穿了过去。

但该着这位太守倒霉,偏偏被军营令史也就是军中的执法官逮了个正着,事情报到鲍勋那儿,鲍勋也没当回事,就给压下了。不知怎么这事让曹丕知道了,曹丕勃然大怒,下令严查。廷尉高柔依法判鲍勋罚金二斤。审判结果报到曹丕那里,曹丕看了,当时就火了。

曹丕的本意就是要借此事把鲍勋置于死地,但廷尉高柔却坚持原则不肯退让。曹丕干脆甩开高柔,另换别人审。鲍勋被下狱后,一群名士重臣纷纷为鲍勋求情,华歆、钟繇、辛毗等都出来说情,说鲍勋的父亲鲍信当年有功于国家,请曹丕看在死去的鲍信分儿上,从轻处罚。

但曹丕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报仇雪恨,岂能轻易放过,曹丕这次是真的怒了,铁了心要杀鲍勋,谁来也不好使,最后到底把鲍勋杀了。

曹丕对敌人冷酷无情,对自己的朋友和忠于自己的人却相当宽容大度,好比一个人有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人性的复杂在这位皇帝身上表现得如此鲜明。

“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与曹丕因为共同的爱好文学结为至交好友,就在曹丕被立为王太子那一年,王粲去世,曹丕亲自为好友操办葬礼。王粲生前有个特别的爱好,喜欢听驴叫。

在丧礼上,讨厌繁文缛节的曹丕并没有念那些冗长乏味的悼词,他知道这些世俗礼节,王粲并不喜欢,于是对在场的众文人雅士说:“王粲生前最喜欢听驴鸣,我们就每人学一声驴叫吧。”说罢,曹丕带头学起了驴叫,很快王粲的墓前就响起了一片驴鸣。多么可爱的曹丕、多么真挚的友情,全都在驴叫声里了。

侍中辛毗是曹丕的亲信,一次,曹丕想把冀州的士家十万户迁徙到黄河以南。所谓士家也就是兵户,这些人世代为兵,身份世袭不能改变,地位略低于民户,而且魏国法律严苛,一旦士兵逃亡,家属要受到严罚。

当时,中原连年灾荒,还闹蝗虫,赤地千里。曹丕这时把十万户迁到中原,这些人的吃饭都是个问题,文武百官都知道此时不妥,但曹丕执意要做,态度坚决,曹丕的脾气,大家都是领教过的,劝了几次也就不敢再劝了。但辛毗仗着自己跟曹丕的特殊关系,在朝堂上公然跟曹丕反复争论。曹丕不耐烦一甩袖子打算回宫,可刚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辛毗扯住了曹丕的衣襟而且死拽着不放,曹丕气得把外衣一脱,连衣服也不要了,气呼呼回了后宫。

最后,曹丕到底拗不过辛毗,还是做了让步,只迁了五万户,打了对折。皇帝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辛毗能逼得曹丕做出让步,实属难能可贵,要换成别人,早被拉出去剁了。

为曹丕争太子立下奇功的大功臣吴质,在曹丕称帝后,被委以重任,升任北中郎将,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幽州等沿边州郡兵马都归其节制,大权在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次,吴质回京述职,曹丕召集吴质、曹休等几位心腹宠臣聚会,参加的都是曹丕的铁杆亲信,君臣几人喝到高兴处,曹丕还把郭女王叫出来与大家见面,这在当时那个等级礼教森严的社会,是十分少见的。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普通百姓也很少把自家女眷介绍给外人,可是皇帝曹丕却让自己的皇后出来跟吴质、曹休等人见面,显然关系非同一般的亲近。

吴质等人虽然平常跟曹丕很亲近,但毕竟是君臣,曹丕的这番举动,还是大出吴质等人预料。曹丕这也是继承了他老爹曹操率意而行不拘小节的寒门风格,对儒学世家的那一套繁文缛节嗤之以鼻,所以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事也不足为奇。

吴质仗着曹丕的宠信,颇有点儿小人得志的味道,有些得意忘形,满朝文武就没几个他能看上眼的。

黄初五年(224),吴质入京朝觐,曹丕特意让吴质在京师的住宅举行宴会,还下令将军以下在京文武都要到吴质家赴宴,所用的酒食器具全部是宫里御用之物,曹丕如此厚待吴质,就是因当年吴质为他夺取太子之位曾立下奇功。

曹丕没有像一些君主那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而是一再给吴质加官晋爵,恩酬赏赐,群臣莫及,简直把吴质捧上了天。

吴质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也很乐意享受这种尊宠,宴会上尽是珍馐美味,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大家都喝得很高,但吴质还觉得不尽兴。

当时上将军曹真、与吴质同为太子四友的中领军朱铄,一个是宗室重臣、一个是心腹亲信,也都应邀前来。这两位偏巧坐在一起,曹真身材肥硕(可能是营养太好的缘故),而跟他坐在一起的朱铄却是个骨感型身形瘦弱的将军,两人一胖一瘦,形成鲜明的反差,吴质看在眼里,眼珠一转,坏主意就有了。吴质找来在宴会上助演的倡优,专门挑了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让他们即兴表演,以助酒兴。

曹真不傻,知道吴质这是在拿自己取乐,当场就火了,拔出刀来,圆睁双眼,冲着倡优大喊,你胆敢戏弄本将军,看我不砍死你。曹真不敢砍吴质,只好拿倡优出气,但吴质一点儿也不给曹真面子,也拔刀出鞘,冲着曹真怒喝:“曹子丹,我吴质要想吃你,不过是动动嘴的事,你敢在宴会上放肆,我的刀可不认人。”

眼看要出事,在座的轻车将军王忠、骠骑将军曹洪(此时还在任上)、中领军朱铄等人赶紧过来劝架,朱铄说:“陛下令我等前来,本意是与吴将军欢会,畅叙友情,何至于此。”谁知吴质并不领情,连朱铄一块骂:“朱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吴质这就有点儿过了,人家朱铄上来劝和本是好意,朱铄也是皇帝的心腹近臣,吴质当众呵斥朱铄,朱铄很没面子。被羞辱的朱铄,气愤难当,也拔剑出鞘,但他也不敢砍吴质,就举剑砍向地板。一场宴会被吴质闹得不欢而散。

魏黄初七年(226)正月,曹丕处理了徐州叛乱,了却一桩心病。回到洛阳,本欲有所作为的曹丕却病倒了。这几年繁重的国事,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彻底耗干了曹丕的身体。特别是为了解决青州徐州的割据势力,几年时间,曹丕心力交瘁。

那个天下人仰慕的九五之尊,其实,并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般美好,享受权力固然很惬意,但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只要是个人,都想坐,可真坐上去了,就会知道,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

就拿曹丕来说,之前,为了跟弟弟曹植争夺太子,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在父亲面前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激怒老爹,太子的位置就飞了。好不容易可以接班了,手下的军队又闹兵变,弟弟曹彰蠢蠢欲动,还想趁机把他赶下台。

等位置坐稳了,又开始谋划处置那些不听话的诸侯,几次远征,虽然达到了目的,却被一帮儒学大臣骂自己劳师远征、劳民伤财。自己为帝国的长治久安耗尽心血,却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又不能对别人言说。怎一个苦字了得。说句公道话,曹丕这几年这个皇帝当得实在不容易。

五月,曹丕病势加重,自感大限将至的他,开始安排身后事,紧急召见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曹休、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入宫,受遗诏辅政。

曹丕召见的四位托孤辅政大臣,两位武将曹真、曹休是宗室心腹,手握兵权,坐镇一方;司马懿跟陈群都是文臣,而且都是儒学世家出身,从曹丕的这个安排很容易看出,曹丕是想与儒学世族共享天下,但兵权必须掌握在曹氏手里。不过,很可惜,就因为看错了一个人,曹丕的这些美好的愿望没有实现。

曹丕托付的这几位辅政大臣,曹真、曹休属于自家人,信得过干部,而且确实有能力,但两人死得都很早,没能起到辅政大臣的作用;至于那个陈群,就是个靠名声混饭吃的名士,座谈客,此君最大的功绩就是创立了九品官人法;真正有不臣之心且能力非凡的是另一个辅政大臣司马懿。

曹丕就是把司马懿看作心腹委以重任才导致了曹氏天下的最终易主。相比于曹丕,他老爹曹操看人的眼光比他要高得多,曹操早就看出鹰视狼顾的司马懿不是什么好鸟,所以曹操在世的时候,司马懿一直都很萧条。

据说,曹操晚年曾做过一个梦,梦见有三匹马在一个马槽里吃食,醒来后,曹操感到这不是个好兆头,所谓“槽”通“曹”,即曹氏天下;“马”嘛,暗指的就是“司马”,“三马”食“曹”这个梦暗示将来篡夺曹氏天下的就是司马氏的“三马”,即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父子三人。

后来的历史“证明”了这个神奇之梦惊人的准确,但所谓三马食槽毕竟只是一个传说。据说,当年曹操梦醒之后,特意把曹丕叫到身边,让他注意留心司马懿这个人,说此人鹰视狼顾,并非久居人下之人,但曹丕没听。

但历史的真相果真如此吗?以曹操的性格,如果他发觉司马懿有不臣之心,也就是有篡夺他一手打下江山的心思,哪怕只是萌芽,曹操也不会放过司马懿,怎么可能留着这个祸害给子孙呢!估计,早就被拉出去砍了。

司马懿之所以能够幸存,是因为他隐藏得比较深,特别是在曹操面前,曹操狡猾,他比曹操更狡猾。曹操虽然认为司马懿不同常人,但也没把他列入自己的黑名单。

司马懿躲过了曹操的锐利的双眼,曹丕时代,司马懿终于扬眉吐气,接二连三地升官。曹丕虽然不如乃父,但也很有两把刷子,所以尽管曹丕只当了六年皇帝,但司马懿还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事实上,直到曹魏第三代接班人曹叡继位,司马懿才真正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226年六月,魏明帝曹叡即位,成为曹魏帝国的第二任皇帝。这位新人的戏份儿还在后面,魏国的大事还有好多。后曹操时代的中原依旧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