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体语境下网络剧的类型拓展与原创突围
提要 融媒体语境下，2017年网络剧探求精品的意识真正得以落地，在国家管理、产业升级以及艺术自身创作的合力下，网络剧的类型不断深耕和拓展，精良之作显现，原创内容表现突出。
关键词 融媒体语境 网络剧 类型拓展 原创精品
2017年的网络剧在回归艺术创作自身的轨道中落幕。网络剧尽管保持着相当稳定的规模生产，但并没有延续自2014年起狂飙突进式数量增长的惯性。在融媒体语境下，传统电视剧通过互联网平台和视频网站的渠道扩大影响力已成必然态势，这给满足网生代需求、伴随互联网发展壮大的网络剧带来切实的压力，不能是数量而必须是质量才是网络剧在互联网平台赢得竞争优势之关键所在。网络剧创作精品化的意识尽管早已有之，但在2017年才真正得以落地，出现了《白夜追凶》《无证之罪》《河神》《你好，旧时光》等一些类型多样、品质出色、点击量和豆瓣评分均高的网络剧上佳之作，不仅改变了很长时间以来一些观众对网络剧质量低下制作粗糙的印象，也在相当程度上扭转了一些网络剧制作公司只看流量不顾质量的不良创作风气。2017是网络剧探求优质内容、奠定未来良性发展的关键性的一年。
一、优质内容已成共识
从网络剧诞生到爆发的十多年间，网络剧的发展壮大、创作类型及内容的逐步丰富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互联网这一自然贴近网生代年轻人的播出平台，以及输出渠道灵活性的优势。但随着互联网与传统媒介愈来愈深度融合，传统媒介的内容尤其是电视剧借助互联网来播出和扩大影响，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与必然的态势。2017年反腐大剧《人民的名义》不仅在湖南卫视创下近十年电视剧收视的新高，也在网络上收获了数十亿的播放量，网络平台的输出和助推使之无可争议成为这一年的电视剧爆款。另一部广受好评的历史剧《司马懿之军师联盟》采用了网络平台和卫视同步播出的模式，在网络上收获了六十多亿的播放量，对其最终的收视和口碑都有着深刻影响。2017年的网络剧正是在传统电视剧竞争的压力、国家管理部门明确的政策指引，以及网络剧产业升级进化的共同推动下呈现出优质的内容。
2017年国家管理部门对包括网络剧在内的网络视听内容进一步明确规范和细化管理。2017年5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视听节目创作播出管理的通知》，要求包括电视剧在内的网络节目要坚守文明健康的审美底线，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2017年9月4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联合发改委、财政部等五部委下发了《关于支持电视剧繁荣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对电视剧网络剧实行同一标准管理”, “加强节目上线前在思想性艺术性的内容把关，提升网络剧整体创作水平”。这一力度罕见的五部委联合声明，纲领性地明确了对网络剧规范管理和内容提升的郑重要求和方向指引。紧接着，9月7日，中宣部领导在全国电视剧工作座谈会上发表讲话，进一步强调：“要规范引导播出平台，切实把好上线关口，实现电视剧和网络剧统一导向要求、统一行业标准，更好地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这一年国家政策明确对网络剧的标准与传统电视剧看齐，这为网络剧在优质内容的提升上有了政策上的指导和引领。
只有优质的内容生产才能确保行业网络剧的长远健康发展，这不仅是国家管理部门高瞻远瞩的行业指向，更是网络剧产业在市场升级中的自觉走向。首先，越来越多的传统影视制作机构甚至境外的影视制作机构都加入到网络剧的制作中。这对网络剧品质内容的提升起了关键性的拉动作用。横跨2016、2017两个年度的探秘网络剧《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就是业界公认的制作品质优良的正午阳光参与制作的。事实上，这部网络剧在人物性格的塑造、情节的设置以及呈现出来的画面效果来看，确实显示出了其名不虚传技高一筹的制作水准。湖南电视台投拍了《小戏骨》系列网络剧，中国教育电视台投拍了青春网剧《同窗那些事儿》，华谊兄弟参与投拍了《鬼吹灯之牧野诡事》。此外，以香港寰亚和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为代表的优秀境外影视制作机构开始和视频网站合作，它们分别和爱奇艺、企鹅影业推出了警匪网剧《无间道》、都市探案情感网剧《盲侠大律师》和警匪网剧《使徒刑者2》。境外影视制作机构成熟的工业流程、精湛的制作技术也极大提升了网络剧的创作水平。其次，越来越多的优秀专业影视人才加入到网络剧的制作中。继正午阳光的著名导演孔笙参与网络大剧《鬼吹灯之精绝古城》的制作之后，著名导演管虎也拍摄了源于天下霸唱《鬼吹灯》系列小说的网络剧《鬼吹灯之黄皮子坟》。豆瓣评分高达8.2的罪案剧《无证之罪》是由著名制片人韩三平担任监制，实力派演员秦昊主演。网络剧的这些重要创作环节都有优秀的专业人士加盟参与，网络剧的质量提升也在情理之中。再有，网络剧产业不断升级，绝大多数网剧流量都已称为“付费流量”，而优质内容是吸引受众的重要手段。2016年需要付费观看的网络剧占总体的45%，而2017年这一比例提高到85%。短短一年，付费比例提高了40%。付费权益更细分为“抢先看”和“全集看”两种，“抢先看”的网剧占30%, “全集看”的网剧占55%。在2016年，多数付费网剧在更新完毕不久后就免费开放，而到了2017年，付费剧在更新完毕后仍有66%需要继续付费才能观看。这一格局的形成，是网络剧自身内容品质不断提升的前提和保证。
二、创作类型不断拓展
随着互联网及视频影响力的扩大，网络剧的创作类型也在不断发展和更新。之前网络剧的题材及类型集中在传统电视剧薄弱的刑侦悬疑、冒险探秘以及受网生代年轻受众关注的校园青春和职场爱情内容。2017年网络剧继续这些题材内容的深耕，同时对传统电视剧的类型也有继承和沿袭，并且由于受众及播出渠道的改变而衍生出新的网络剧类型。
刑侦悬疑剧经过了多年的探索，在2017年表现抢眼。广受好评的《白夜追凶》和《无证之罪》与此前同类剧在宣传中依靠行业的猎奇性强调自己独一无二的特质有所不同，起初默默无闻的这两部剧是依靠惊险紧凑的剧情和别出心裁的悬疑设置逐渐积累起收视口碑和网络人气的。前者重在本格推理，开篇一段七分钟的长镜头迅速建构了一个惊天悬案的大谜团，车轮脚印的深浅等技术手段的严密考证凸显令人信服的专业和纯粹，由此大案更勾连起以后几个环环相扣的案件。全剧的亮点在于双胞胎的人物设置，兄弟二人迥异的身份性格特征决定了白天和黑夜交织的情节模式，事实上更建构起全剧最大的悬念。全剧没有刻意营造毛骨悚然的画面，却在纵深场景、色调对比以及灯光手法上呈现出精良的电影质感。而后者《无证之罪》重在社会推理，在开篇就将雪人连环案的凶手推出，并由此引出无意失手杀人的女主人公，以及环绕她而形成的律师事务所、高利贷团伙、黑恶势力等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短小精悍的体量出其不意的悬疑中层层剥茧，探究的是无形而巨大的关系网中隐藏的人性与利益、情感与金钱之间的博弈。另一部颇受关注的悬疑推理剧《河神》依据原小说建构起民国津门光怪陆离神秘宏大的世界，将东方传统的江湖奇术与现代法理的严缜推段结合在一起，利落的剪辑、大胆的调色、出色的水下摄影以及东西方文化杂糅的底蕴使该剧呈现出丰富的具有冲击力的视觉观感，是运用美剧推理融入中国地域色彩和传统民间文化的大胆而出新的本土化成功尝试。
古装剧在视频网站集中发力。不仅传统电视剧中的古装剧类型在网络剧中有所展示，而且针对年轻受众一些古装网剧还融入不少新鲜的创意和元素呈现与众不同的风格。历时两年，耗费巨资的《海上牧云记》试图打造重量级的东方魔幻大剧，多地山川海洋的实景拍摄、上万件精工细作的服装，超五万人次的演职人员，展现了恢宏古朴的九州世界一众英雄在部落、宫廷、权谋、爱情中的争斗和挣扎。但巨大的体量，复杂的人物关系仍掩饰不住人物的苍白和故事的虚弱，与史诗级的建构还有相当距离。《花间提壶方大厨》是一部集美食、爱情、悬疑、探案等元素的古装剧，构思巧妙剧情轻巧，在男女主人公阴差阳错结成夫妻的一餐一食与喜剧化的日常相处中散发生活的情趣，引发不少年轻人的追捧。两部古装爱情剧《将军在上》和《双世宠妃》都试图通过反常规的人物设置吸引年轻人的关注和收视。前者在男女主人公巨大的性格反差中演绎捍女驯夫的现代婚姻故事；后者通过女主人公穿越的戏份建构起其时而豪放时而温柔的双重性格特征，并由此和男主人公展开欢喜冤家的故事。《热血长安》以盛世大唐为背景，试图运用本格推理和快节奏的单元剧集组成案中有案的悬疑剧情，但核心的推理逻辑不够严谨，降低了该剧的质量水准。这也是另一部古装悬疑剧《神探狄仁杰之瞧琼花金人案》的薄弱之处，后者因此也未能延续传统电视剧狄仁杰探案系列这一经典题材的精彩情节。
玄幻灵异和冒险探秘内容曾是前两年网络剧的热门题材。2017年这两种题材的网络剧数量不多而且质量有所下滑。民国背景的玄幻剧《无心法师》第二季，没有延续两年前第一季的黑马效果，尽管从服装化妆到道具特效的制作水平都升级，叙事时空设置为“孤岛”时期的大上海，讲述十里洋场的乱世时空中都市帮派、民间幻术、中日对决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故事，但主要人物的设定、情感表现显得苍白薄弱，整体叙事也不够流畅。《寻找前世之旅》是将玄幻色彩浓重的连载漫画改编成网络剧的尝试之作，但过于离奇的人物和情节呈现浮夸之感。就冒险探秘题材来说，2017年天下霸唱原著的《鬼吹灯》这一大IP被集中开发。跨年度的正午阳光出品的网络大剧《鬼吹灯之精绝古城》还保持了一贯的剧情流畅制作精良，但相继推出的《鬼吹灯之牧野诡事》《鬼吹灯之黄皮子坟》则剧情拖沓。前者为了制造网感混杂了动漫、奇幻、无厘头等元素，后者加入了牵强的感情线，尽管许多运动镜头呈现电影质感，但与题材要求和观众期待相去甚远，渐显平庸。
传统电视剧近年热门的职业剧和行业剧2017年开始在网络剧中出现。2016年腾讯视频首次推出了《重生之名流巨星》聚焦娱乐圈的网络剧，2017年娱乐圈剧渐成气势，包括爱奇艺的《云巅之上》（第一季、第二季）、《明星志愿》《天团见习生》，腾讯视频的《逆袭之星途璀璨》等，尤以《云巅之上》和《逆袭之星途璀璨》最具代表性。这些网络剧都从不同侧面展示了当今娱乐圈的生态以及各式各样的追梦者，表达出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念。优酷的自制大剧《寒武纪》将爱情、偶像、暗黑元素杂糅，色调深沉观感凛艳特。除此之外，网络剧还涉足了医疗、地产、律政这些与普通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内容。《高能医少》讲述的是医学院学生和老师们的故事，糅合了医学行业和校园青春的元素，尽管不是十分纯粹，但剧中医学知识的精准展示以及顺畅的镜头显示出比较精良的制作水平。《3号地产商》被称为地产界的“影子剧”，在真实表现尔虞我诈的商界争斗时，也突出了这一行业创业者们的努力拼搏和互相扶持的深情厚谊。现代行业元素融入情感话题，衍生出《盲侠大律师》这样的现代律政情感剧，不按常规出牌，主人公是有生理残疾的大律师，而关注点也是智障青年、行为艺术家这些边缘人涉及的不寻常案件，TVB打造的这部求新求变的律政剧依然保持着流畅的港味，但令人回味的韵味不足。
青春情感剧是网络剧中一直备受关注也表现上佳的创作内容。《一起同过窗2》真切自然表现了大学生们的生活和情感，延续了第一季的品质和好评。被认为与《最好的我们》是姊妹篇的《你好，旧时光》也博得认可，通过几位身份背景性格趣味不同的高中生的抉择和成长，群像式地展示了一个时代的大众青春记忆和集体日常。不仅有校园生活和青春懵懂，更有深入到家庭社会以及共同成长和陪伴的友情和亲情。剧中有意设置的对童年时代的追忆以及细节道具，使这部青春网剧怀旧的意味更为浓厚。另一部《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的主要人物角色与性格设置与《最好的我们》类似，但情感表现更细致，运用升格、逆光等手法，放大放慢那些主人公偷瞄、生闷气吃醋等细节，烘托惶恐真实纯净的朦胧情感，也收获了不少好评。
三、原创精品突围崛起
“据统计，2017年，网络剧的剧本有七成来源于原创剧本，另有两成来自小说改编。在经历了借助网络小说人气红利获得关注的阶段之后，网络剧作为一个独立而有影响的作品类型，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编剧为网络剧单独创作剧本。”2017年，原创的网络剧无论是收视还是口碑，其内涵和品质超过了很多同类超级IP大剧，呈突围崛起态势。其中，尤以刑侦悬疑剧《白夜追凶》为代表。
首先，主要人物设置具有新意。人物是作品的灵魂。与以往一些作品类型化标签化的人物不同，《白夜追凶》中尽管人物的双胞胎身份是全剧最大的创新点，但更重要的是这两位人物各自鲜明立体饱满的性格建构起双雄并立，共同支撑起剧作的骨架。哥哥是沉稳冷静的，专业的精准判断显示出他的超高智商和业务能力，但他又是冷漠疏离甚至不近人情的，以至于不仅周巡嘲讽他共事十几年还没成真正的朋友，沉默少言的他甚至引起了弟弟对他的猜疑。弟弟是毛躁热忱的，大大咧咧有点不务正业，但又广交朋友待人体贴细致。
其次，人性的深度和拷问。从《白夜追凶》能明显看见人性的良善与丑恶、真挚与复杂。比如精明能干的周巡佩服关宏峰的才干，也真诚邀请他回队协助破案，但极力掩藏案件卷宗的事实行动又表明他对关宏峰有深深的怀疑。他表面看似想提携周舒桐，实则是用他来牵制刘队和关队。他对刑侦事业又是一腔热爱，多年单身随时准备赴汤蹈火。在事业功名的渴望与才华能力受限中，在对老友的信任与猜疑中，周巡真实多面的人性得以刻画和展示。关宏峰和关宏宇两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聪慧果敢的哥哥毫不犹豫去帮助弟弟，很大层面上也是极力摆脱现场录像对自己的重大嫌疑。《白夜追凶》就是如此将人物置于极端险境中拷问利益与情感之间的复杂人性的，不动声色却力敌千钧。
第三，情感的温度力透纸背。《白夜追凶》从第一集开始，哥哥重返刑侦一线既不是升官发财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和名声，所有的对弟弟行为的约束，包括狠心下手割出和自己脸上一模一样的伤疤，都只是为了进一步拿到弟弟命案的资料，救弟弟于水火之中以摆脱嫌疑。表面上看似冷漠严厉甚至阴郁的哥哥，实际上给予弟弟最大的关爱。剧中，不止一次出现哥哥独自深情凝视兄弟俩小时候照片的镜头，还在精心设计的两人同赴东北意外陷入孤绝险境中的情节来突出他们血浓于水的亲情。积雪重重的荒郊野外面对汽车失灵遭受生命考验的时候，兄弟俩不断鼓励互相取暖，在漫天雪境手牵手逐渐走远的画面定格许久。关宏峰和周巡既义气又猜疑，周舒桐和父亲既关爱又存误会的微妙情感，都表达得克制内敛，却真实深沉。
结语
融媒体语境下网络剧精品化的局面已开启，今后的网络剧不仅需要在人物剧情、剪辑演技等创作各个方面的潜心深耕和精心打磨，更需要灌注和葆有独特持久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唯此，越来越多精良的网络剧才可喷涌而出真正成为气候。
（王利丽，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戏剧影视学院教授，10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