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丑胜无艳：敲钟人
【典故卡】
丑胜无艳
钟无艳为无盐（今山东省东平县)人，又因传说其复姓钟离，名春，故称钟离春、钟离无盐，后简称钟无盐，在戏曲中则被写作钟无艳，随戏剧流传开来。与嫫母、孟光和阮女并称“中国古代四大丑女”。钟离春的故事最早见于《列女传·辩通传》。她相貌奇丑却立志要嫁王侯，古书常说“貌比无盐”，跟“貌如西子”呼应。齐宣王执政初期，日日歌舞，夜夜欢声，无艳冒死进谏，述先人开疆不易，历数宣王之错。宣王为表悔改之心，散尽后宫，立无艳为后，彰其不贪美貌，自此勤政改革，齐国成为六国之佼佼者。中国此后留下两句成语“丑胜无艳”和“自荐枕席”。
***
一
我叫钟无艳，战国时齐国人。
古有四大美女，亦有四大丑女，我很幸运地，被粉丝们推上了第二个排行榜的榜首。咱可没弄虚作假，拉关系搞假票，爬上这个位置，咱可凭得是实力。奴家也想低调，可惜气质这块不允许。
不信，听听周围人怎么说——
“钟家那小丫头绝对不是凡人哪！你看她，头发像棒槌，眼窝像酒杯，手指像猪腿，皮肤像乌龟，鼻孔朝天，喉结奇大，脖子肥胖，驼背凸胸，长得那叫一个飞沙走石、鬼斧神工，完全突破了人类的想象力！”
“可不是吗？我听说巴黎圣母院有个敲钟人，脸像野猪，形似骆驼，和她简直天生一对。她姓钟可姓对了！”
“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听说她出生时，被爹妈抛到空中三次，却只接住了两次。”
“不对不对，听说她是小时候和猪亲过嘴，才长成这样的。我看，她如果待在猪圈里，老母猪们都会顿时显得眉清目秀了。”
“据说，那些不幸被毁容的人，只要来看她一眼，立刻就会找到活下去的勇气！搞得那些思密达整容医院都纷纷倒闭啦！”
……
看吧，从小到大，这样的“恭维声”不绝于耳，我就是那个常被家长们挂在嘴边的“别人家的孩子”。当然，除了长相出众，学习成绩出众也是令我备受关注的重要原因。我可是孙膑的学妹，鬼谷子大学的毕业生。当别的女子开始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时候，我在读兵书；当别的女子勤奉箕帚侍奉公婆的时候，我在读兵书；当别的女子围着孩子转、跑、跳的时候，我在读兵书；当别的女子整天想着俘获男人、讨好男人、跟别的女人互相斗法，我还在读兵书。
时光不饶人，等我好不容易领到毕业证书时，环顾四周，曾经一起在泥地里打滚的小伙伴已经通通成家了，甚至，他们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孩子筹备婚事了。
而我呢，年过四十，形单影只，家徒四壁……
听，那些人又在“夸”我了：
“那个钟无艳，整天不务正业，不钻研针黹（zhǐ）女红（gōng）、琴棋诗画，偏偏学男人去读什么兵书，这下可好，把自己读成齐天大剩了，还真是天下无敌了呢。”
“嘿，你别说，她还真是面由心生。脸长得随心所欲也罢，心更是比天还高。整天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非王侯不嫁，跟那凤姐有一拼了！”
……
常听说“红颜薄命”，其实，不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命更薄。只不过，大美人的悲伤还会让人哀怜，而普通女人如何生如何死，根本无人关心，连一句嗟叹都不会有。
像我这种长相丑陋的女人，也许人家还会觉得我早走早好呢。
没关系，我习惯了。
我不是男人，我不能出将入相，也不能当谋士。
但是，靠我的才能和见识，我能做王后。
我一样可以向大王进谏，一样可以实现我的朝堂抱负。
不信，走着瞧！
二
我叫田辟僵，田氏齐国第五代国君，后人给我起了个谥号叫齐宣王。
我虽然叫辟僵，却对开辟疆土木有兴趣。前任CEO，我的老爹齐威王经营得很好，如今大齐国威震天下，齐君吼一吼，四方诸侯抖三抖。不好逸恶劳、坐享其成，怎么对得起我“富二代”的荣誉称号呢？
享受音乐享受生活，就是我唯一的人生目标。我最爱听百人吹竽，不信，你问问那新来的乐师南郭先生，我给他开的年薪，顶得上普通官员奋斗几年所得！我这爱才之心，可见一斑。
那琴艺超群、姿色逆天的夏迎春，是我新纳的小妾。一手揽着她的蜜蜂腰，与她双手合弹那架绕梁琴，琴声绵绵，情意亦绵绵，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画面……
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怪物”的出现，打破了这醉人的和谐。
这天，我正与小春春在音乐的世界双宿双飞，下官来报：
“大王，宫门口来了个怪……女人，她口口声声说：‘我是齐国嫁不出去的丑女，今自荐愿作大王的妻室。愿执箕帚，替大王打扫后宫！’”
“长相如何？”我不禁起了好奇心。
“容貌盖世，身材凹凸……”下官头也不抬，声音哆嗦着回道。
我心想，有这种勇气自荐当后宫之主，必是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了。男人那点小心思，你懂的。听了下官的描述，我更是垂涎不已，立马下令宣她进宫。
小春春嗔怪地看着我，我有了一丝愧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命乐师们继续奏乐，然后一边观看表演，一边与佳人卿卿我我。
猛然间，我从眼角的余光，瞥见似乎有一个不明生物闯了进来。只见此物走来，天庭饱满，地阁突出，双臂过膝，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人类。我心中暗暗叫苦：我勒个去，这货不是来找我的，这货绝对不是来找我的！
“大王，我要和你处对象，你看你把咱们齐国都祸祸成啥样了？虽然你不是我理想中的白马王子，不过为了我们齐国的大业，我只好受点委屈了，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是处还是不处啊？”那位“天外来客”也不客气，大步流星走入堂中，用那兽类的目光直视着我，语气咄咄逼人。
我彻底被雷傻了：这位还觉得委屈哦？我上哪去说理啊？
只见那货瞪着铃铛般的大眼珠子，咬牙切齿，高举双手，猛拍膝盖，大吼四遍：危险啊，危险！
这打的什么哑谜啊？我只能耐着性子问她，究竟有何高见？
她说：“大王有四失。扬目，表示烽火之变；衔齿，代王惩拒谏之口；举手，代王挥谗佞之臣；拊（fǔ）膝，代王拆游宴之台。”
左右大惊，大骂她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可她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请容小女说明大王您的四失。现在齐国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仇，外有二国之难。小女听说秦用卫鞅，大力推行改革变法，国家富强，不久将兵出函谷关，与齐争胜。大王内无良将，边备渐弛，必受其患，所以小女扬目而视。小女听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大王内耽女色，外荒国政，不纳忠谏，所以我衔齿为王受谏。且大王信用阿谀虚谈之人，小女担心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去。大王筑宫囿（yòu），台榭陂（bēi）池，殚竭民力，虚耗国赋，所以拊（fǔ）膝代王拆掉。大王您这四失，危如累卵，齐国大难将至！如再不悬崖勒马，把心思用到加强国力上，齐国将难抵邻国入侵。所以我今日来，是要为大王敲响警钟！”
她这番话虽刺耳，却一针见血戳中了我的痛点。我被批评得哑口无言，绞尽脑汁想找个台阶下。
正巧此时，前线来报，边境有战事。我大喜，心想：正好有个丑女怪物跑来自荐，让她去呗！打败了，正好老天替我除掉她，打赢了，我也是赢家！一箭双雕，挺好！
于是，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她说：“只要你能带兵平定边境，我就立你为后。”原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谁料这女人果真胆识过人，立马应允，领兵出征。
或许是外国兵士都被这位女将军的尊容吓傻了，这一仗我们居然打赢了。没办法，君无戏言。当她率军凯旋而归之际，我派车将她载到后宫。然后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去雕琢，选兵马，实府库，四辟公门，招进直言，延及侧陋。用占卜之术选择了良辰吉日立太子，进慈母，正式诏告天下：立齐无盐邑之女钟离春为正后。
三
我，钟无艳，凭着绝世之智、过人之谋，当仁不让地入主东宫。夏迎春则以倾城之姿入主西宫。我彻夜批改奏章，而大王整晚享受温香软玉。人们常说：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后宫里，谁都知道钟无艳是王用以处理政事的王后，夏迎春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天下传言：齐王不是娶回一个妻子，而是娶回一个谋臣、一个帮手、一个忠心护主的治国之才。
没关系，我不在意，我从来也不指望靠男人过活，我只靠自己。
因为我这个王后的存在，大王浪子回头、励精图治，最终成就了他的霸业。史官记录如下：齐国大治，丑女之功也。
很好，很好，我能看到我生活的地方百姓安康，我能成为他们的国母，这就是我的历史使命，我很满足啦。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那些其貌不扬，看似起点不高的女孩子，未必命运不济。相反，她们最能花精力、时间去思考，去奋斗。长得不美，并不代表笨啊，她们只是把别的女人花在男人身上的时间，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谁说没有美貌就没有灵魂生活，没有精神向往？至少，披着才华的外衣，她们可以去到更广阔的世界；外表，只是命运馈赠的鲜花，而不是命运本身。一人以兴邦，不靠颜值、靠才华吃饭，就是我的人生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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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自立的女人最闪耀
何争鸣
圣经曰：“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会同时给你打开一扇窗。”对于年轻女人来说，如果沉鱼之貌被西施独占，落雁之姿非昭君莫属，闭月之态尽归貂蝉，羞花之容非玉环无缘，无疑是关闭了一扇通往成功捷径的大门。本章女主人公——钟无艳，就是被关在门里的女子。
那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别人家的孩子”钟无艳家的窗子，不是上帝给她打开的。上帝是西方的，是国外的，或许并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东方女子家的门被关住了；又或许是签证到期，上帝没来得及开窗就回国了。因此，钟无艳的窗子必须靠自己打开。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她勇于突破世俗，不走寻常路，拜鬼谷子为师，学习文韬武略，“当别的女子开始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时候，我在读兵书；当别的女子勤奉箕帚侍奉公婆的时候，我在读兵书；当别的女子围着孩子转、跑、跳的时候，我在读兵书；当别的女子整天想着俘获男人、讨好男人、跟别的女人互相斗法，我还在读兵书。”钟无艳在积聚力量，只为早日推开那扇别人都看不见的窗户。
经过了自我完善的钟无艳，目标明确、自信满满：“靠我的才能和见识，我能做皇后。我一样可以向大王进谏，一样可以实现我的朝堂抱负。”就这样，她走到了齐宣王面前，顺利地通过了考验，带兵平定了边境战事，成就了女版“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神话，入驻齐王后宫，得以实现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协助齐王重振朝纲，令齐国大治。
“美丽的容貌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美女好像天生拥有一副好牌，然而，要想成为人生赢家，单凭有好牌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有好的牌技，否则很容易将一手好牌打烂。青春易逝，如果没有才华的支撑，靠美貌换来的安逸生活，会随着所依附男人的喜好、荣辱而变得飘摇不定。只有拥有了让自己勇立潮头的能力，才能将命运之舵掌控在自己手中，在人生的大海里把握好方向，乘风破浪，直达幸福彼岸。
钟无艳的成功也告诉了那些不那么美的女士：“外表，只是命运馈赠的鲜花，而不是命运本身”。整容不如修心，一个人只要内心强大，能力过硬，足够自信，绝对可以自己制造风口，让自己成为“在风口飞翔的猪”，创造并抓住机遇，得到社会认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是金子总会发光！不是只有齐宣王可以认可钟无艳，诸葛亮也可以发现黄氏女，能够以才华识人的伯乐从来不会缺位，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成为千里马。
“不靠颜值，靠才华吃饭”才是人生宝藏的正确开启方式。自立的女人最闪耀！丑女钟无艳就是手握“自立”这把精神利剑，展开绝地反击，扭转自身命运的。她通过不断提高自身修为，获得了能力与勇气，然后用自己的手，推开了被上帝遗忘的那扇窗。
值得一提的是，本章以“敲钟人”为题，将钟无艳比作《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卡西莫多，这个创意不仅穿越时空，还跨越了国界，令人眼前一亮。看似夸张，实则吻合。钟无艳外形的丑陋与内心的美好，正与雨果笔下的卡西莫多如出一辙。用卡西莫多的“职业”作为钟无艳为齐宣王敲响警钟这一壮举的隐喻，结合得十分巧妙，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