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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敌友】

从李太太那里得知,孔嘉古的职业是某电器行的某个品牌空调维修员,经常负责上门安装维修服务,有时候也顺便做品牌推广营销,李太太这栋房子里的空调都是他的业务。怪不得他总是开口闭口要装空调,电扇的不要云云。

“你那电扇怎样了?还用的习惯吧?”果然,一天晚饭时,孔嘉古再次问我。

“不习惯,太吵了,很心烦,都快神经衰弱了,真想当废铁卖了。”

“我说了它很破旧了……”

“这不能啊,那台电扇还新着呢,都没用过几天。”李太太说,“电扇是封大夫买的,本来他是好心,说当礼物给我和李昂用,可是都没开始用,刚组装好就被小孔借走了,然后他就趁着促销给各个房间装了空调,还买三送一,那台风扇就彻底不用了,基本算是新的,阿姨怎么会拿废品给你用呢?处理的话,也要先问问封大夫。不过你用得不好,早说啊,让小孔再帮你修修,他手艺好得很。”

“啊这……”孔嘉古没想到李太太会揭穿他,有点尴尬地看看封迁。

封迁似乎有些不快,瞪着孔嘉古说:“算了,不劳阿古去修了。楼小姐,等下你搬出来,我自己处理了吧。”

“不容易啊封医生,终于舍得处理你那台破电扇了!”孔嘉古用力拍着封迁的肩膀,笑道,“你工作那么忙,不用亲自跑,我有渠道处理,比别处高价,你忙的话等下我去楼拉那里直接搬走,卖掉了你分我一半跑腿费就行!”

“……你高兴就好。”封迁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说。

“那就这样定了!”孔嘉古笑道,“反悔的话,让楼拉赔你一台呗。”

“你的眼镜我会赔你的,不用明示暗示。”我面无表情地说。

“……你还记得啊?那个无所谓了,我已经重新配了一副。”孔嘉古从工作服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边眼镜戴上,又从裤袋里摸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空调广告传单递给我,“对了,我们这里在搞年中特惠,喜欢什么品牌我可以给个内部价。明天要不要和李姐一起来看看?我亲自接待!”

我看看李太太和昂,斜眼盯着孔嘉古:“空调我是不需要的,不过去看看也未尝不可……主要想看你打算怎么下手宰我们。”

我把“宰”字说得很重,这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已经在怀疑他了。

果然,孔嘉古神情顿时索然,还不易察觉地迅速瞥了封迁一眼,突然间不说话了。他一安静下来,餐桌上就静得可怕。接着他凝视了我几秒钟,悻悻然抓起广告传单,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算了,真没意思。受不了,我已经到极限了……”然后粗鲁地把传单攥成一团塞进裤袋,抛下众人,一声不吭地上楼去了。

桌上的人都没动,李太太和昂明显被他的行为吓到了。封迁目送他上楼,眼神里带有一丝嘲讽和蔑视,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楼拉姐,”昂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从来没看到孔哥那么失落过。你话说得有点重,让人讨厌了。”

“楼拉,”李太太强装着笑容,掩饰着不满,“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好心好意邀请你,就这样对人家说话?礼貌呢?”

尽管大家都用一种“这人怎么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却无动于衷,甚至有一丝侥幸:这个人果然有鬼,终于要漏出马脚。既然猜到了他的身份,接下来就大可不用客气了。

“楼拉,你过来,我跟你说。”李太太收碗回去时,把我叫进厨房,“其实啊,我听昂说他在偷偷画你,写了好多有关你的东西,没事时他总在观察你……他其实挺在乎你的,你不该这样对他说话。明白了没?”

“谁?”

“还有谁?小孔呀!”

“他已经盯上我了?”我脱口而出。

“什么呀,人家八成是看上你了,年轻人那点心思,我懂。”李太太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相信阿姨不会看错人。虽然在你看来,可能封大夫这样斯文又富裕的更好,但你也不要看到人家小孔穷,就这样呛人家呀!……快去道个歉,就算不喜欢人家,也得好好说。”

“什么跟什么呀,您怎么这都能想到撮合人家,乱点鸳鸯谱。”我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没办法了,随你们调侃吧,谁让我是新来的。”便上楼回房去了。

********************

经过孔嘉古的门前时,我又琢磨了一下李太太的话。

李太太说的那些事,让我对孔嘉古的怀疑又加深一层。如果他真的是黑名单灭杀组派来的,万一还猜到了我的身份,无疑这极度危险。可是,我听说过的黑名单灭杀任务都是快准狠,目标往往死于无声无形间,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为什么要放弃真正的目标李太太和昂,反而来长时间观察我?还画我的相?他在记录什么呢?莫不是遇到了一个变态?

我必须要进一步试探他,坐实他的身份,以免夜长梦多,实在有必要的话,要先下手为强。

迟疑了一下,我伸手敲孔嘉古的门。

“请进。”里面有回应。

我推开门,四面端详这个房间:房间虽然比我的房大得多,但是一张乱七八糟的床占了绝大一部分面积,床边有个书柜,乱放着一些电器类的书、小说、工口杂志,一直堆到地上;满地都是易拉罐和饮料瓶这些垃圾,连椅子上都堆满了;再过来是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台破旧的电脑,以及扫描仪、摄像头之类;墙边还有个旅行箱,里面胡乱扔着一些衣服;地上乱得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正坐在地上捧着电竞杂志看,没瞧我一眼。

看到摄像头,我没敢进去,小心翼翼的使自己的脸尽量避开摄像头和一切有可能装有摄像头的地方,说:“刚才真对不起。”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往一边角落里踢踢,腾出一小块地方:“没事,进来坐坐吧。”

我摇头笑道:“不了……你这里太乱。”

“……我这里凉快。”

“谢谢,我还是不进去了。”

“随意聊聊,门开着呢,我又不干嘛。”

“有事想聊的话……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聊吧,也很凉快。”我转头就要走。

他突然欺身上来,猝不及防地把我拉进屋里掩上门。

——不好!有危险!

我条件反射伸掌直击他面门,他反应敏捷,以臂相挡。我立即将掌一翻,由掌变指,去锁他喉咙,他另一手执书挡开。我双手并用,破门户而入,他顺势一倒化解开。我正欲再攻,他掌风先到,我急忙偏头躲开,肩膀上却挨了重重一击。我无暇再想,直叉他双眼,他根本没有躲我的进攻,不料有那该死的黑边眼镜护住,我两指只叉裂了镜片,并未能伤他一分一毫,自己却被他先锁住喉咙。我迅速伸手到腰后拔枪抵住他腰。只要他再有进一步攻击,立马开枪!

孔嘉古缓缓摘下破碎的眼镜,凌厉地直视我,没说话。

我被他扼住,动弹不得,握枪的手沁出了汗,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小孔,你没事吧?可以来帮帮忙吗?”门口传来李太太的声音,接着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趁着我略微一分神,孔嘉古猛地抱住我,硬生生从我手中夺下了枪。

李太太恰巧看到这一幕,愣在那里。

“李阿姨快走!他……”我喝道。

孔嘉古急忙放开我,红着脸把手背在后面,尴尬地笑道:“不是的,李姐,我们……”

李太太见状,意味深长地露出了姨母笑,一句话也没说,掩上门退出去了。

李太太一走,我纵身扑上前去夺枪,却捞了个空,心下一沉,枪口却已然顶在了我的眉心。

我恨恨地啐了一声。没想到刚开始执行任务就栽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你不要说话,安静听我说。”他压低声音,平静而有力地说,“有危险的人隐藏在周边监视你们,我不想惊动他们。只要在这个房间,你就没有胜算。我数三声,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谈?”我讥讽地瞪着他,“凭什么信你?”

他凑近我耳边,轻轻吐出一个词:“ROTHSFIA。”

——我一惊。

“你也是组织的人?”我问,“是黑名单灭杀组派来的?”

“黑名单灭杀组?呵呵,现在起的绰号那么有趣的吗?”他脸色阴沉下来,跟之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孔嘉古判若两人,“……不过我真是受够了你的愚蠢,在敌人身份和数量不明的情况下,你大庭广众下揭穿我的身份,就是在暴露你自己的坐标。听者有意,你的敌人估计已经看出你的身份了,再不主动出击还一味被动防御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不是黑名单灭杀组?”

他一脸蔑视地盯着我:“……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来执行灭杀任务的话,你以为你能那么快发现端倪?让你们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你以为所谓黑名单灭杀组是养猪的?养肥了才杀?”

……是啊……如果他真的是黑名单灭杀组的话,为什么在这里两个月都没有下手?从认识他开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暴露一些蛛丝马迹,倒像是在提醒我什么。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来提醒我?他想告诉我什么信息?目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是黑名单灭杀组的话,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放下枪,抛给我,低声道:“赶紧收好别被人看见。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如你所想,你说的黑名单灭杀组已经来了,就潜伏在周围你们的生活中,不止一个人。平时不要乱说话,必须要小心隐藏身份……”

这时,门响了两声,虚掩的门被推开,隐约看到封迁站在外面,有些紧张地往里探头,听到我安然无恙,似乎松了一口气。

孔嘉古上前,用身形挡住正在收枪的我,顺手把推开的门一摁,将封迁顶出去,笑道:“封医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都听李姐说了,你果然太狡猾。说好公平竞争的,希望你记得。”隐约听到封迁略带愤怒地在外面撂下一句话,他便下楼去了。

“什么?公平竞争?”我顿时有些尴尬,仿佛知道了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别理他,你看他那道貌岸然不近女色的样子,其实变态得很……”孔嘉古探头出去目送封迁下楼,转回来说,“继续说正事吧。”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在知道你的身份和目的之前,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他关上门,在我对面坐下,“最好别相信任何人。”

“为什么?谁派你来的?是飞鹰吗?”“飞鹰”是爸爸的代号。

“不为什么。飞鹰的死活与我无关,不要跟我提起那种货色。不过你必须知道,没有什么人能一个人活在世上,尤其是在执行你这种任务的时候。”

“那么……”

“你怎么那么爱刨根问底?这不是组织的人该有的素质,你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可以走了。我不会提醒你超过三次,多用用脑子。出去。”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先帮你把风扇处理了,我指着卖了它交上个月房租呢。”

真是奇怪的人。

虽然并不知道孔嘉古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抱有什么目的,也不可能放松对他的警惕和调查,然而,情况竟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正如他所说,没有什么人能一个人活在世上,连我这样的独行兽,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