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时候,总觉得日子过的太慢,漫长的简直就像是老牛拉破车。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又感觉时光太匆匆,转眼三十而立,转眼四十不惑,转眼五十知天命。感觉整个人像是上了快车道,来不及领略沿途的风景,日子就像路边的一颗颗树嗖嗖地向后倒去。
就像小时候向往长大一样,现在的我常常想起小时候。那时的山,那时的水,那时的人……童年的记忆无边无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时像月光下粼粼的波光,神秘而梦幻。有时像沙滩上的珠贝,迷人又魅惑。
如果把人生比做一本书,那童年就是最动人的章节,回望童年,那些记忆中的片断啊,新鲜而独特,有趣又难忘。循着来时的脚步,寻觅那段人之初的风景,这里有我的童年,我的人生也从这里起步。
我出生在吉林省陶赖昭镇,但我对陶赖昭是没有印象的,在我还不记事时,父母就搬回到爷爷奶奶住的扶余县王家村了,爸爸也从陶赖昭中学调到了榆树沟公社,做文教工作。所以我最初的记忆就是王家。
我家住的是三间土房,爷爷奶奶住东屋,我们一家七口(父母和我们姐弟五人)住西屋,中间的一间是共用的橱房,在当时这是典型的东北农村的居住格局。
到了春天,屋里的土墙上就会时不时的冒出一颗颗嫩苗,藏在土里的种子是最早被春天唤醒的,接着屋瞻下南飞的燕子也回来了,整天早出晚归,叽叽喳喳,跟我们一大家子人一起忙忙碌碌,有滋有味地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
我家的院子很大,一直以来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引得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都到我们家来玩,后来,勤劳的母亲把院子改造了一下,种了些蔬菜,我们就改到院外,大门口去玩了。
每到吃过晚饭,从东西两院辐射到周边半里地的孩子们就开始往我家大门口聚拢,那时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来时都是姐姐领着弟弟、妹妹,但来了之后就不用怎么管了,因为每个人都能找到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一大帮孩子就开始了疯玩,直到被各家大人给喊走。我和我三姐常常加入到捉迷藏,踢口袋一堆儿里,小弟总是跟他的小朋友们,玩冲啊杀啊的打仗游戏。
我们在这边厢玩的嗨,大人们也不闲着,凑到一块堆儿聊天,当然手里也不闲着,一般是纳鞋底什么的,那个时候,人们穿的都是纯手工做的鞋,家家如此,很少有买鞋穿的,所以记忆中大人们手里不是在纳鞋底就是在上鞋或者是在搓纳鞋用的线绳。
有时候,看我们玩的起劲,大人们也参与其中,比如藏猫儿,大人们看我们找不到好的地方藏,经验丰富的她们就指点我们藏到一般孩子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被垛里,比如窖里,往往在找的人几乎绝望时,才满怀胜利的喜悦自己出来了,引得大家一顿哄堂大笑。孩子们也从此多了一个找人的去处,大人们也继续开动脑筋,指点我们藏到更绝的地方,保证做到如果不自己出来的话掘地三尺都找不着。
我的童年还是生产队时代,王家一共有四个生产队,我们家在四队,生产队位置正对着我们家。靠道有几间房子,中间是门洞,左边是仓库,每到夏天去领瓜时,就能闻到混合着化肥味和发霉味的仓库味道。右边是用于集会的屋子,里面有一铺大炕,大到全队的妇女和孩子们都能坐上去。我就曾经被妈妈抱着坐在上面过,地下是几个长条凳子,男人们或站或坐或一条腿站一条腿踩着凳子,采用这种姿势的基本上都在那不停地往上撸裤腿。那个时候的许多活动,包括开会、学习、下通知,都是在这间点着昏暗的油灯,烟雾缭绕的,女人们笑着孩子们闹着的房间里进行的。
记忆中常常被生立队里沉闷的钟声敲醒,那是在通知社员们去队里的食堂打饭,吃完饭好出工。我就替妈妈去打过饭,是一大块带豆的年糕,很好吃。也跟着妈妈一起出过工,撒化肥,点种子什么。生产队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秋天时用来堆放玉米,晾晒粮食什么的。玉米成熟后,被拉回场院,就需要人们去扒包米,我也经常跟着家人一起去参与劳动,走的时候再顺道带走一捆品相上好的玉米叶,留着过年时蒸豆包用。
我家的院子改成菜园后,可能之前玩的太久,踩的太实,种出的菜长的都不咋地,反倒是奶奶住的东边靠墙跟处开辟出的一小块地里的韭菜长势喜人,韭菜有宿根,每年春天,自己就往外长,可每年的头茬韭菜都吃不到嘴,早就被别人给盯上了,人家张口要,奶奶又不好意思拒绝,结果就把珍贵的头茬韭菜送了人。
奶奶是个特别会过日子的人,平时腌个咸鸭蛋都得留着招待客人,奶奶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村里有一个叫吴镇东的,貌似心智不全,负责掏各家的厕所,每回他来,奶奶都给他拿包米面大饼子、咸菜疙瘩什么的给他吃,奶奶说别看他现在这样,人家当年可是喝过墨水的,字写的好着呢。
小时候,家里最初时还没有电灯,点的是煤油灯。后来有了电灯,却经常停电,所以,睡的都很早,唯一点缀人们枯燥生活的是看电影,自打知道晚上有电影开始,大人孩子就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当中。
家家户户早早地就开始吃晚饭,孩子们更是胡乱地吃上一口后,顶着还没落山的太阳就搬着板登去为家人占地了,为了抢占有利地型,吵起来是常事,打起来也是有的。随着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议论电影的,拉家常的,人声鼎沸,人们的情绪也高涨到了顶点。但随着电影的开演,所有的人就都消停了,专心地欣赏起电影来。
一场电影下来,很多孩子早已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大人们忙着照看身边的孩子,清点着人数,孩子们扛着板登咋来地再咋回去。
看电影是我童年时最难忘也是最具有教育意义的文化娱乐活动,电影丰富了我的想象,培养了我的审美。我也曾熟睡在母亲的怀里,直到现在,每当我一听到京剧唱腔,就犯困,当年的情景也会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妈妈抱着困得挣不开眼睛的我,一边往家走一边留恋地回望屏幕上正在上演的京剧样板戏。
奶奶也是个电影迷,还是个戏迷,这两样碰撞的结果就是每当有戏曲电影,比如《花为媒》、《红楼梦》什么的,奶奶都会赶场似的从王家看到李家,看一遍再复习一遍,我们就一左一右,架着小脚奶奶,陪她一起看。
多少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们行色匆匆,脚底生风,我们兴高采烈,忘掉黑暗和恐惧,只为看一场电影。也难怪,电影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奶奶除了喜欢看电影,还有许多业余爱好,比如剪纸,随便一个纸片,在奶奶的巧手下,很快就被剪成各种形状的云彩卷,我们都曾收藏过奶奶的剪纸,把它夹在书里,当书签用。奶奶还喜欢收集各种碎布角,那可不是一般的布,而是叫人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这些布角曾无数次装饰了我的梦。奶奶还会盘各种扣,就是现在旗袍上用的那种布扣,奶奶做出的扣各式各样,极其精致,惹得村里很多人都来找奶奶做盘扣。而干净利索则是奶奶留给世人最直观的印象和标签,许多年以后,人们提起奶奶,都还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