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希腊城邦的互相毁灭

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起因——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政治斗争引发了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从公元前431年一直持续到公元前404年。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上文中已经提到了，希腊人无法超越每个城邦各自的利益进而建立一个国家联盟。对某种政治联盟的需要催生出一种领导体系，这就是希腊人所谓的“霸权”。一些小城邦和某个大城邦结成同盟，并将大城邦视为他们的政治领袖。这样一来，皮奥夏的底比斯、伯罗奔尼撒的斯巴达以及众多岛屿城邦的雅典便拥有了各自地区的霸权。斯巴达和雅典都渴望成为所有希腊城邦的霸主，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引发战争。雅典的另一个劲敌是科林斯，它曾经是希腊的主要力量。雅典在贸易上的增长很大程度上牺牲了科林斯人的利益，他们认为自己在财富和影响力上的损失正是他们骄傲的竞争对手雅典所导致的。底比斯人一向憎恨雅典人，他们渴望抓住一切可以损害雅典的机会除之而后快。雅典在他们的提洛同盟中也有很多敌人，他们渴望脱离雅典的束缚。

雅典和科林斯之间的争执导致了战争，在这场战争中，科林斯被击败。科林斯人向斯巴达人控诉，而斯巴达人在集会中得到所有伯罗奔尼撒城邦的支持，并宣布向雅典开战。

雅典和斯巴达的力量对比——雅典有坚固城墙的保护，城墙一直延伸到海上，并将比雷埃夫斯的要塞也保护在内，而且雅典的海军在当时是战无不胜的。除了提洛同盟数量众多的从属城邦之外，雅典还有很多强大的盟友。内陆的普拉蒂亚就是它坚定的盟友。此外比舰队和士兵更有价值的是伯里克利的英明领导。

斯巴达方面掌握着伯罗奔尼撒半岛压倒性的陆军力量，雅典军队不敢在陆地上冒险与他们交战。底比斯人是他们极其有价值的盟友，因为他们可以从北方一直威胁着阿提卡。科林斯人的舰队占了整个伯罗奔尼撒舰队的一大部分。总之双方势均力敌，雅典在海上的优势正如斯巴达在陆地的优势。

从伯罗奔尼撒战争到尼西亚斯和平协议（公元前431年—公元前421年）——在战争的前5年，伯罗奔尼撒人每年都会入侵阿提卡地区，蹂躏田野，一路摧毁村庄，直到雅典的城墙下。在伯里克利的建议下，雅典人没有冒险和敌人优秀的陆军决战，而是派出海军在伯罗奔尼撒半岛登陆，摧毁了海岸线附近的所有房屋作为报复。对雅典来说，比斯巴达人的攻击更为可怕的是一场瘟疫，这场瘟疫夺走了雅典大部分人的生命。公元前429年，伯里克利也死于瘟疫，失去了他沉着的指挥，等待雅典的将是最残酷的打击。

连续不断的战争使双方的心都变得冷酷无情，致使他们互相进行残忍的报复。斯巴达人长期围城后终于占领了普拉蒂亚，防守者以绝望的勇气殊死搏斗，最后整个城市被夷为平地，所有士兵都被处死。斯巴达的将军一旦俘获敌军的船只，就会将上面所有的船员都扔入大海。雅典人对米蒂利尼的惩罚也同样冷酷无情。米蒂利尼是莱斯博斯岛的领导城邦，背叛了提洛同盟。在克里昂的鼓动下，公民大会投票决定将所有米蒂利尼男人处死，并将女人和孩子变卖为奴。第二天，一些更为谨慎的人劝导公民大会撤销了这一血腥的决议，派遣一艘快船去处死1000多人，这些人全是贵族。

经过了10年的战争，双方都没有获得任何决定性的优势。公元前421年，雅典人尼西亚斯促成了一个50年的和平协议。然而双方都没有严格遵守协议，和平维持了不到3年，战争再次爆发。

雅典民主的衰落——米蒂利尼事件表明雅典人在失去他们伟大的领袖伯里克利之后，已经变得多么不计后果和浮躁。伯里克利总是能够抑制他们突然爆发的愤怒或鲁莽，并且在沮丧中鼓励他们。没有任何一个继任者具备他这种控制群众所需要的强大人格。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更倾向于在这样的时刻采取能够取悦民众的措施来获取民众的青睐和支持。与此同时，他们把个人的发展完全凌驾于城邦的福祉之上。对他们而言，下层等级构成公民大会的大多数是一件好事，因为能引导无知民众的是盲目的激情或狂热，而不是冷静的理性。因此民主政治在煽动者的诱导之下堕落成了暴民统治。第一个煽动者是克里昂，正是他提出了对米蒂利尼人的残忍判决。他和其他同类蛊惑人心的政客还颠覆了伯里克利设定的会给雅典带来胜利的谨慎政策。他们鼓励人们从事遥远而危险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完全都是投机性的。以尼西亚斯为杰出代表的少数保守派政治家无力纠正这些暴民的愚蠢行为。

亚西比德——尼西亚斯和平协议之后的战争是由亚西比德导致的，他是一个年轻富有的贵族，在雅典人中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亚西比德拥有一切能使普通大众赞叹的品质：他的身体强健迷人，他的头脑聪明过人，充满勇气和热情，有吸引听众的迷人口才。不过他同时也放纵不羁，不尊重传统和权威，野心勃勃，行事没有限度。面对公共危险时不能指望他，因为他本人都不能依靠自己。他性格中的野蛮一面使他经常制造一些骗局，而这些骗局只会在其他任何国家和时代被判有罪的坏学生或疯子身上出现。例如有一天他打赌说，他可以在大街上袭击一位雅典最杰出的公民。实际上他的确袭击了那位绅士，赢得了赌局，但第二天他主动提出被打一顿作为对之前无礼行为的惩罚。很难理解为什么希腊人会信任这样一个性行无定的人。最简单的解释是：他的优点和缺点在不同程度上是全体雅典人的共性。如果亚西比德隔日就改变了他的想法，这对参加公民大会的人们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错误，因为他们也会同样迅速地改变自己的看法。所有人都可能原谅别人身上那些自己也拥有的错误。一个雅典作家在描述亚西比德和人民的关系时很好地总结道：“他们厌恶他，需要他，不能没有他。”

远征西西里岛（公元前415年—公元前413年）——亚西比德的上位很快就带来了不幸，关于这一点，温和派的政治家曾经警告过雅典人。亚西比德向人们承诺说，他可以征服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从而为雅典帝国奠定基础。利用以此获得的力量，雅典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粉碎斯巴达，并成为整个希腊的统治者。尼西亚斯试图说服人们，届时雅典所得到的绝不是亚西比德所描述的荣耀，而很可能是耻辱和毁灭，然而他的劝说徒劳无功。年轻政治家亚西比德无忧无虑的热情很快就克服了所有忧心忡忡的疑虑。公民大会投票决定组建一支庞大的舰队和军队发动远征，尼西亚斯、亚西比德和另一位同僚被选为指挥官。

远征甫一开始，就遭遇了不幸，亚西比德被他的敌人指控犯有违反宗教的罪行，被召回雅典接受审判。雅典的将军们本可以立刻转而进攻西西里岛最强大的城市锡拉库扎，但是他们失去了实现这个较小目标的宝贵时机。与此同时，锡拉库扎开始准备强有力的抵抗。当尼西亚斯终于开始发动攻击时，已经无法夺取这座城市了。斯巴达将军古利普斯组织了非常巧妙的防守，以至于尼西亚斯反而面临被击败的危险，不得不向雅典要求增派强大的援军。于是雅典几乎倾全国之兵投入到这场战争，200艘战船和4万名士兵都集结到了锡拉库扎。雅典军队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全军覆没，没有一艘战船或者一位士兵得以逃脱。经过几次失败的战斗之后，残余的雅典舰队被困在锡拉库扎海港，防守者封闭了海港的出口。希腊军队撤到岛上寻求自保，但是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进军敌人的国家，只是一种绝望的手段。许多士兵心生绝望，毫无目标和秩序地游荡，面对他们的追兵毫无抵抗之力。在阿辛阿鲁斯河岸的浅滩上，凄惨的逃亡者被锡拉库扎人砍杀殆尽，尼西亚斯被处死，其余生还者都被俘为奴。

亚西比德叛变——亚西比德回到雅典时，知道他可能会在法庭上被判有罪，尽管他是否真的有罪尚不确定。对雅典人来说，他在中途逃走便已经证明了他的罪行，他们立刻判他死罪。而反过来说，亚西比德则将自己变成了整个雅典城邦的法官，惩罚了雅典对他忘恩负义的背叛。建议斯巴达人派遣古利普斯去锡拉库扎主持防守的正是他。而正是古利普斯的军事才能赢得了这场战争，因此可以认为亚西比德间接地毁灭了雅典的西西里远征军。他还敦促斯巴达人在阿提卡一个叫作狄西里亚的地区设防，如此一来，便可以控制阿提卡平原，并能将雅典永远封锁在内陆地区之外。斯巴达人采纳了他的建议。在接下来的9年中，雅典人只有在他们的城墙内才是安全的。因此，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最后一段又被叫作狄西里亚战争。亚西比德还指出与波斯结盟会给斯巴达带来多大的好处。于是斯巴达人同波斯总督提沙费尔尼斯签订了一条可耻的条约，该条约允许波斯重新占领小亚细亚半岛所有的希腊沿海城邦，作为回报，提沙费尔尼斯向斯巴达提供对抗雅典的金钱和船只。

雅典人的英勇斗争；召回亚西比德——雅典人在极度的悲痛中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通过特殊的税收和连续不休息的工作，他们在一年之内重新组建了一支海军。依靠这支海军，他们多次击败了伯罗奔尼撒和波斯的联军。亚西比德厌倦了斯巴达人的枯燥生活，试图通过给予他的母邦雅典一些显著的帮助，从而让雅典将他召回。他说服波斯总督提沙费尔尼斯抛弃斯巴达人，转而支持雅典。亚西比德为了引诱这位身为吕底亚人的总督改变立场所做出的论证，充分说明了亚西比德对希腊的悲惨状况完全了如指掌。亚西比德说道，通过阻止雅典的彻底失败，可以延长希腊城邦之间的战争，直到所有希腊人都筋疲力尽。这样，波斯就可以自由地掌控整个亚洲海岸。提沙费尔尼斯听从了亚西比德的建议，这使得雅典军队获得了另一个优势。出于感激，雅典人任命亚西比德为将军，他们很快就将伯罗奔尼撒人从爱琴海北部驱逐出去。一时间，亚西比德的所有罪行都被忘记：他重新成为人们的偶像。但是，胜利是短暂的，在接下来的战役中，亚西比德在去和提沙费尔尼斯谈判期间，竟然指派了一个毫无经验的朋友留下来指挥舰队。可想而知，这位临时指挥官遭遇了惨败，结果亚西比德再次被放逐。这回，波斯人是他最后的庇护，因为他既是雅典的逃犯，同时也被斯巴达人恨之入骨。

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结束——雅典人不畏艰险，坚持不懈地斗争到底，最后，在公元前404年，他们的舰队被斯巴达指挥官出其不意的突袭所歼灭，所有的俘虏都被杀死，尸体堆积如山。雅典不得不在围城后投降，骄傲的雅典公民被迫在斯巴达人演奏的节日音乐中拆毁自己的城墙。一些同盟城邦要求将雅典夷为平地，斯巴达人拒绝了，他们害怕没有雅典的制约，科林斯或底比斯会变得过于强大。

斯巴达的统治——在整个战争期间，斯巴达人扮演了为希腊自由而反对雅典压迫的捍卫者角色。然而事实证明了，斯巴达人的伪装有多么虚伪。斯巴达监察官派遣斯巴达管理者进驻被征服的所有城市，结果他们的统治专制武断，比雅典人糟糕得多。他们还在雅典建立了寡头政治，被称为“三十僭主统治”。经过一年的暴政，雅典人民发动起义，处死了这些暴君。民主政治被重新建立起来，和克利斯提尼统治时期比较相似。在其他城市，对斯巴达的仇恨很快就到了怨声载道的地步，于是形成了一个驱逐斯巴达人的联盟。底比斯和科林斯的领导者也和他们之前的死敌雅典站在了一起，加入对抗斯巴达统治的战争之中。小亚细亚半岛的波斯总督十分乐意资助这支曾使斯巴达舰队遭遇惨败的盟军。这场战争的主要优势在雅典一方，从城邦到比雷埃夫斯长长的城墙重新用波斯人送来的钱修建起来，这座城市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然而地米斯托克利和伯里克利的辉煌时代已一去不返。

底比斯的霸权（公元前371年—公元前362年）——公元前379年，底比斯和斯巴达之间爆发了一场新的战争。斯巴达无视邻邦的权利，突然派遣强大的驻军进入底比斯，驱逐民主人士，并建立了寡头政治。此后4年，底比斯表面上顺从地忍受着这一侮辱，但是有一天晚上，斯巴达的寡头突然被伪装成女人进入他们房间的起义者谋杀。斯巴达驻军被强大的底比斯军队包围，不得不放下武器投降。

公元前371年，一支强大的斯巴达军队入侵皮奥夏，在留克特拉被人数只有斯巴达军队一半的底比斯人击败。经过这次胜利，底比斯军队名扬天下，被视为世界上最有战斗技巧的士兵。底比斯人突如其来的好运要完全归功于两个人，伊巴密浓达和佩洛皮达斯。佩洛皮达斯是一位卓越的将军和无畏的战士，正是他亲手杀死了在底比斯的斯巴达寡头集团的头目。他将年轻的爱国者组织起来组建了一支圣军，他们都发誓要为自己的国家献出生命。

伊巴密浓达是希腊人中最优秀的天之骄子。在战场上他是一位杰出的战略家，是一位精通如何部署军队、如何利用地形优势的将军。他发明了一种新的战斗阵型，这使他的部队战无不胜。他同时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一位雄辩的演说家和一位英明的政治家。在他的领导之下，底比斯4次攻入伯罗奔尼撒，将斯巴达人打得落花流水，并驱逐了他们城邦中的斯巴达人。底比斯的霸权并没有被残酷和傲慢所玷污。伊巴密浓达是唯一一位对其他城邦的荣耀和自己城邦的荣耀一视同仁的政治家。可惜的是，他的事业在希腊历史上出现得太晚，而且太短暂，并不能给希腊带来长久的益处。公元前362年，他在战场上被长矛刺中，战死沙场。伊巴密浓达的死也带走了底比斯的辉煌。

马其顿的崛起——就在希腊城邦互相毁灭、连年征战之时，一支新的力量在他们的北边崛起，并很快从他们的纷争中坐收渔翁之利。马其顿人是一个由牧人和农民组成的彪悍民族，他们和希腊密切相关，不过直到腓力国王时期，他们与希腊在历史上都没有什么交集。腓力国王在青年时曾在底比斯作为人质度过了3年时光，他从伊巴密浓达身上学到了军事和治国之道。他是一位天生的军人和政治家，他改善了从伊巴密浓达那儿所学到的经验，并创造了一种新的战斗队形，被称为马其顿方阵。这是一种步兵队列，行进时为16排，士兵手持长矛，呈现给敌人的是锐不可当的矛尖。直到一个多世纪之后遇到罗马军团之前，马其顿方阵都被证明是所向无敌的。腓力国王通过征服扩宽了马其顿的疆域，并引进希腊教育，开设新的海港以改善人民的福利。

德摩斯梯尼——当腓力国王巩固了他在北方的权力后，自然要将他的统治向南延伸到希腊。一些较小的希腊城邦在与福基斯的战争中向他求助，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天赐良机。福基斯人劫掠了德尔斐神庙中的宝藏，这种亵渎的行为理应受到惩罚。腓力国王欣然相助，作为回报，他被推选为德尔斐神庙的守护者。这是一个具有相当政治分量的职位，通过这个职位，腓力国王获得了希腊内部事务的永久发言权。

如果不是因为雅典演说家德摩斯梯尼所组织的抵抗运动，腓力国王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整个希腊。德摩斯梯尼是一位杰出的人物，是希腊最后一位伟大的爱国者，一直被年轻人视为最理想的榜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演讲天赋，但是经过多年孜孜不倦的努力，成为这一领域的佼佼者。他的许多演讲都被保留下来，被西方各国的学者作为最好的演讲模范进行研究。德摩斯梯尼的演讲标志着雅典为保卫它的公民自由抵抗外国压迫者的最后的崇高成就。不幸的是，在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并不高尚的人被腓力国王的好处所收买。倘若所有的雅典人都有和德摩斯梯尼同样的爱国热情，那么马其顿就不可能赢得希腊的霸权。公元前338年，德摩斯梯尼将雅典人和底比斯人联合起来与腓力国王决战。在皮奥夏的喀罗尼亚，马其顿人的方阵碾压了爱国者的队伍，希腊的独立结束了。在这之后，希腊只是作为马其顿帝国的一部分，而它的历史也和它的主人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