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冲突
徐今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默然看着窗外。
刚才肖今辉打电话来，说按照规定，技术室主任和副主任应该是一间办公室。但是徐今拒绝了。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副主任的头衔会落到自己头上。
李德华走到徐今面前，递了根烟给他，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说道：“你应该搬过去，股级干部是不允许一个人一间办公室的。以前是因为没有副主任，现在有了，自然应该搬过去。”
徐今接过烟，摸出打火机给李德华点燃，又给自己点上，低下头狠狠的吸了一口，说道：“李哥，我真是没想到......”
李德华笑了起来，说道：“有什么没想到的？你没看今天矿里那几个领导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这事儿多半是神仙打架了嘛！然后你这个渔翁就得利了。”
“这......”
徐今愕然，他是真没懂李德华的意思。
李德华又笑了起来，伸手在徐今桌上的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这才解释道：“本来这个技术室副主任的职位，在矿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你应该懂的，那两个都不是一般人儿，这也算是年轻那位来作业区第一次和年纪大的那位对着干，这面子上怎么也得抗住了。”
徐今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那边那两位有矛盾？”
“嗨！”
李德华扼腕叹息道：“老徐啊，你这特么到底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徐今笑了起来，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意见不合这事儿传到了矿里？”
李德华笑着说道：“背后都有人嘛，我猜这事儿是高层妥协的结果。两边儿都不帮，不但不帮，还都给否了。”
徐今又沉默了下来。
李德华却接着说道：“你就别担心了，大家都选你，说明大家都认可你嘛。以后大胆工作就行了，谁不认你就削他。”
徐今被李德华这话逗笑了，半晌才说道：“可是我只是个工人......”
“嗨！”
李德华又笑了，说道：“也就你把这事儿天天挂在嘴上。什么工人干部的，那些规定都是给老实人定的。在咱们这儿，只要领导说你是干部，那你就是干部，你看着吧，很快你的聘用文件就下来了。”
“以工代干？”
徐今有些难以理解的问道。
“以工代干”这个词不是新名词。
以前有过很多例子，为解决基层单位干部岗位职数不够的问题，从操作层选拔人员到干部岗工作，但身份不变。而常规操作是，以工代干到一定的时间，便可以直接转干，也就是档案从劳资档转到干部档。
这十几年来，由于以工代干的程序上出了漏洞，通过裙带关系，甚至腐败行为以工代干的事情层出不穷，造成基层干部员工的意见很大，所以集团公司强制要求不允许再以工代干。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借着国企改革的春风，通过岗位竞聘、公开聘用的方式，一样可以让领导指定的人员走上干部岗位。
只是徐今这次当选，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好像苏无笙说的，他这次纯粹就是捡了个漏。
李清华走进了办公室，看着角落里的李德华和徐今，却是高兴了起来。
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李清华先是给李德华打了个招呼，然后却笑着对徐今说道：“徐哥，恭喜啊！”
徐今还未答话，李德华却抢先问道：“接受完教育了？”
李清华笑着说道：“我叔叔就是想争口气，我都告诉他了我不够格，他非得去争，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不，刚还给我道歉来着，我只好安慰他，唉！”
李德华看了看徐今，也安慰道：“我说你叔叔也是对你太关心了，你迟早是要去矿里的。在作业区呆够两年，再去技术科干两年，三十岁前提个副科，不香吗？”
李清华笑道：“要是真能按师父您给我安排的路线走，那当然好了。”
见徐今不明就里，李德华又解释道：“提拔副科必须要有两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如果走生产路线提拔，机关工作经验是加分项。当然，还得入党。”
李清华被道：“不行，徐哥得请客，我要吃好的。”
......
......
其实对于徐今来说，当不当这个副主任，根本就无关紧要。至少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职务的晋升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每天早上天不亮，徐今就起了床，换上运动衣裤，套上运动鞋，到空无一人的寂静大街上慢跑半个小时。回到家里冲个冷水澡，换上长衣长裤。然后下楼，开着邱秉浩淘汰下来的小货车，迎着晨曦到作业区去上班。
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作业区刚好可以赶上食堂的早餐。在食堂里那些已经过了睡懒觉的年龄的中年人身边坐着，边听着从世界经济政治格局一直到作业区经理温小虎或是书记李长敏的各色花边新闻边吃完早餐，然后一路小跑着冲到楼上技术室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工作上徐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因为技术室虽然有“技术”两个字，但其实干的都是一些常规工作。比如做个施工方案啊、画个倒换流程的图纸啊什么的，最多就是帮上级研究单位试验一点新工艺、新技术什么的，那也不过就是照着说明书按部就班的实施就行了。
下午下班，徐今照例是直接将车开到夜市的今浩小食店。
邱秉浩的食堂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他手里攥着五个工地食堂的生意，还给几家公司提供午餐服务，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翠花现在已经是今浩餐饮公司采购部的主管了，手下管着三个采买。而曽有为更是厨房部的主管，管着六个厨师和三个案头。
两人的职务是徐今和邱秉浩商量的结果，用徐今的话说，就是光涨薪是不够的，还要升值，要让员工对公司有盼头，这样才能让他们对公司产生归属感。
徐今的这个想法不但让刘志高和黄友民竖起了大拇指，更是让邱秉浩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即便表示以后会持续观察公司的员工，适当的时候将自己兼任的商务部主管职位也安排上人。
夜市的小食店，在邱秉浩的坚持下也保留了下来，而且并没有并入公司，仍然是邱秉浩和徐今二人的产业。用邱秉浩的话说，就是今浩小食店不仅仅是个店，还是两人友情的见证。再说现在徐今又调到了作业区，基本上每天都可以回市里，晚上两人还是可以继续经营这个店的。
徐今却是知道邱秉浩的想法。就好像徐今当初不愿意辞职一样，邱秉浩这是做两手准备，“居安思危”这四个字是徐今教他的，他是真正记在了心里。
就在徐今当上技术室副主任的第二个星期，刘明昊如约组织了有鹿山庄的露营烧烤游，只是游玩队伍里除了徐今父子、邱秉浩和翠花、苏无笙，还增加了李清华这个户外爱好者。
周五晚上的露营烧烤，一群人玩的很高兴，李清华还带着徐凌飞在小树林里来了次丛林探险。以至于意犹未尽的众人第二天又在初具规模的越野基地玩了一整天的越野摩托。
一直到周六下午，徐今才想起今晚衡志超说要到今月小食店来吃饭的事情。最后大家一致决定，除了翠花送徐凌飞回家写作业外，其余人全部杀到今月小食店，尝过了夜市食神的手艺后，周日早上再回县上。
可是还没到市里，邱秉浩就接到了秦相茹的电话，说晚上她要定张桌子，请朋友吃饭。
......
......
秦相茹对于自己在清江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
和徐今一样，秦相茹如今过的也是“双城”生活。每天早上从市里到县上上班，下午又回市里。
清江电力局给秦相茹安排的是主管市场开发的副经理职位，管着一个有七八个人的市场开发所，这相当于她的老本行。也就是给新上户的用户开个户，审审新安装的变压器什么的。作为工业发达的清江县，这市场根本就不用秦相茹操心，都是用户来求着开户，每个月的任务都是超额完成，所以秦相茹的上班时间那是相当的轻松惬意。
不过作为全部是女同志的市场开发所，难免会遇到一些难缠的客户，比如秦相茹刚来的那个月，就出现了用户强拉市场开发所一个未婚小姑娘喝酒的事情。
秦相茹对这件事很是生气，在请示了领导后，她聘请了自己的“熟人”，退役跆拳道运动员楚敏敏同志担任了市场开发所的驾驶员兼安保员。
楚敏敏对于这份工作很是上心，毕竟自己那个跆拳道幼儿训练班都快招不到生了，现在有一份月薪六千，还只是白班的工作，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于是在星期二上午，市场开发所的小刘去一个老旧小区解决用电纷争被围攻的时候，楚敏敏凭借自己多年习武的出色身手，硬是将几个对小刘伸出咸猪手的闲汉踢翻在地，还帮助赶到的警察抓住了一个长期在老旧小区作案的盗窃惯犯。
当张超军将秦相茹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市公司决定对楚敏敏奖励一万元，并对秦相茹进行通报嘉奖的时候，秦相茹快乐的像是要飞起来。
领导那里自然要请吃饭表示感谢，但秦相茹觉得自己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楚敏敏。因为目前秦相茹太需要这个通报嘉奖了。
对于交流干部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在交流单位的工作业绩。这不但是要记入档案的，更何况秦相茹从到清江的第一天起，就努力的想要留在这里。
可惜张超军为了照顾她，给她的是一个相对轻松的岗位，她正发愁怎么才能引起市公司领导的注意呢，现在楚敏敏就送了她一份大礼。要知道到交流单位不到三个月，就有了一个通报嘉奖，市公司的领导和组织部门肯定会对她这个人有所留意的。
当她问楚敏敏想吃什么的时候，楚敏敏却表示徐今现在回来了，今月小食店天天晚上都开档，她还是爱吃夜市食神的川菜，再说就在她家楼下，吃完了也方便回家。
秦相茹笑着说“没问题”。在她看来，凭借自己和邱秉浩、徐凌飞的关系，小食店那里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果然，邱秉浩接到电话后，一边说“今哥就在我旁边，在开车”，一边忙不迭的问秦姐想吃啥，要不要吃徐今拿手的小荔枝味火爆猪肝什么的。
当秦相茹赶到今月小食店的时候，颇有些意外的发现苏无笙也在这里。
和热情招呼自己的邱秉浩打了个招呼，秦相茹径直向着已经先到了的市场开发所所长林静和刘文淑坐的桌子走了过去。
林静一边让着座一边笑着对秦相茹说道：“秦姐，你和这个邱老板很熟啊？和另一位徐老板熟不熟呢？”
秦相茹奇怪的看着林静，问道：“怎么？你认识徐今？”
林静和刘文淑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秦相茹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奇奇怪怪的，想什么呢？”
刘文淑吃吃笑着说道：“秦姐，你不知道，他们那个徐老板，平时不轻易露面的。但是在咱们公司那是大大的有名。”
秦相茹笑着说道：“夜市食神嘛，我知道的。”
林静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秦姐，你知道啥呀，他才不是因为炒菜炒的好才有名的呢，他是因为长的帅出名的。”
“呃......”
秦相茹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
清江电力公司女多男少，待遇又高，这些女人平时作风都大胆了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对一个夜市炒菜的这么上心。
秦相茹笑着说道：“我认识的，徐老板叫徐今，是清江作业区的一个工人。”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们死心吧，他虽然看着年轻，但儿子都上初一了。”
林静和刘文淑一愣。
刘文淑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太可惜了，可是徐老板确实长的很帅啊！”
林静却转了转眼珠，说道：“秦姐，你怎么连人家儿子上几年级都知道呀？”
秦相茹一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好说道：“熟人嘛，这个徐今，是在九龙山上班的，我以前在九龙山供电所的时候，和他们单位有些业务上的往来。”
林静还想打趣一下，却见秦相茹伸出手喊道：“敏敏，这里这里。”
......
......
徐今炒好最后一个菜，把邱秉浩叫进厨房，说挂客满的牌子，今晚就这几桌了，两人也该陪着苏无笙他们好好吃个饭。
邱秉浩答应了一声，拿着“客满，恕不接待”的牌子挂在了招牌上，又把招牌的灯熄了，回过头，却见徐今已经端着杯子到了衡志超那一桌。
“衡哥，今晚的菜怎么样？”
徐今端着杯子问道。
已经喝的一脑门汗水的衡志超一回头，见是徐今，急忙端着杯子站起身，嚷嚷道：“呀，今哥，你怎么亲自来敬酒呀，我还寻思着等你空闲了去给你敬杯酒呢！”
徐今笑道：“衡哥你这就客气了，我和耗子都得感谢你呢，我们俩有今天，全靠衡哥你帮忙了。”
衡志超笑着说道：“嗨，你们那是给我帮忙。算了，不说这些了，咱兄弟走一个，待会我再过来敬你和浩哥。”
徐今喝了酒，回到苏无笙他们那桌，苏无笙正想对徐今说什么，却见徐今又倒了个满杯，站起身向着秦相茹那桌走去。
邱秉浩在衡志超那里敬完酒，回头看到苏无笙望着徐今的背影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急忙小跑着回到桌前，笑着说道：“小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咱们今浩小食店，来，我作为老板，敬你一个。”
苏无笙却不说话，只怔怔的看着徐今。邱秉浩见情形不对，急忙拉了拉正在埋头大嚼的刘明昊。
刘明昊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看邱秉浩，说道：“邱哥，喝酒呀？我酒量不行的，你和小苏姐喝吧，她都三瓶了，还跟没事人一样。要不清华吧，清华压根就没喝酒，一个劲的跟我抢糖醋里脊，清华，你好意思吗？第一次来吃饭，就这个怂样，把盘子放下，多大人了还舔盘子？”
邱秉浩有些气急，小声说道：“情况不对，十万火急，我怕要出事。”
正说着，却见苏无笙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提着瓶子站了起来，也向着秦相茹那桌走去。
刘明昊一个激灵，猛的站起身，对邱秉浩道：“邱哥，小苏姐跆拳道起码黑带，号称打遍九龙山无敌手。”
邱秉浩也站起身，两人都紧张的盯着苏无笙，随时做好了救场的准备。
谁知徐今只敬了一杯酒，便回头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苏无笙笑了起来，转身便回到了座位上。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一起坐下，擦拉擦脑门上的汗。
徐今走到桌前坐下，有些奇怪的看着两人道：“你们什么情况？”
苏无笙却笑着道：“没什么情况，吃菜。”
几人说说笑笑，相互敬起酒来。
酒过三巡，徐今正挨个问要不要再炒两个菜，却见楚敏敏带着秦相茹过来了。
徐今急忙站起身，又示意邱秉浩站起身来。
楚敏敏笑着给两人把酒杯斟满，说道：“今哥，浩哥，这位秦经理我就不介绍了，大家都是熟人，她现在是我老板，我们敬你们二位一杯，感谢两位大哥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邱秉浩笑着说道：“多谢了多谢了，飞哥今天还念叨着他秦阿姨呢，说下次也带你去玩越野摩托。”
秦相茹也笑道：“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小飞了，他今天怎么没来？”
说这话时，她却是盯着徐今。
徐今看了看邱秉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去做作业了，秦经理，多谢你照顾小飞了。”
秦相茹却道：“哪里的话，小飞这孩子我挺喜欢的，你告诉他，他知道我住哪儿，有空就来玩儿。”
正说着，却见苏无笙“砰”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秦经理是吧？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