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扬帆启航
羞辱
六月初,雄江工业园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人头攒动,一派喜气景象。东昌县雄江工业园路网建设工程开工典礼在规划的东昌大道上隆重举行,市委书记江维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康为之,省经贸委副主任谭兆辉等应邀出席开工典礼。
开工典礼由县长陈俊主持。首先是雄江工业园管委会主任魏民介绍工业园的整体规划及路网建设情况,他说:“东昌大道全长十二公里,双向六车道,工业大道全长六公里,双向四车道。这两条路是雄江工业园的黄金字架,今天的开工典礼标志着雄江工业园正式扬帆启航。今年上半年我们将集中力量抓主干道建设,力争国庆节前投入使用,下半年将启动次干道建设,争取在明年上半年形成三纵四横的路网框架。同时,我们将尽快启动园区的征地拆迁工作,力争通平一万亩的项目用地,为项目落户搭建平台……”
魏民的话还未讲完,这时从主席台左侧蹿出一人,将一瓢大粪泼在魏民身上扬长而去。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不知道魏民玩什么花样,因为其他项目的开工典礼似乎没有这个程序,这有点类似云南傣族的泼水节。直到魏民身上飘来一阵臭味,全场才一片哗然,原来魏民遭人泼大粪,这在东昌县的历史上闻所未闻。
魏民强忍心中的愤慨,他不能让开工典礼半途而废,他镇定地说:“……我们将创新理念,真抓实干,克服困难,及时解决工程建设推进中存在的问题,保质保量地按时完成建设任务,为我县‘工业强市’工作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县委书记卞通发表重要讲话,他说:“雄江工业园路网建设工程是我县‘工业强市’的重要载体和承接发达地区产业转移、吸引外来投资的重要平台,路网的开工建设,不仅标志着园区基础设施建设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也标志着雄江工业园区整体建设的全面展开。县委、县政府要求,工业园区管委会要以路网建设为契机,进一步加快园区整体建设步伐,坚持高起点规划、高标准建设,力争把雄江工业园区建设成极具竞争力的高水准工业园区;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大上项目、上大项目,尽快形成产业集群,把雄江工业园区建设成企业家投资兴业的热土。施工单位要坚持‘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原则,一手抓进度,一手抓质量,真正把东昌大道和工业大道建成一流工程、精品工程……”
最后市委书记江维新下达开工令:雄江工业园路网建设工程现在开工!
全场掌声雷动。现场的另一端,搅拌器发出一阵轰鸣声,一辆辆农用车拉着混凝土缓缓驶出。
随后,魏民变戏法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陪同江维新一行视察施工现场。在雄江工业园规划图前,魏民仔细地介绍了雄江新区的规划及空手套白狼的方法,江维新听后频频点头。
县委常委会议室灯火辉煌,在听取卞通和陈俊工作汇报后,江维新发表重要讲话,他说:“东昌县委县政府一班人解放思想,思路清晰,真抓实干,工作卓有成效,尤其是雄江工业园,规划起点高,必将成为我市工业发展的一个新的增长点。雄江新区的规划很有创意,你们主动融入东昌市的城市规划,既满足了东昌市城市扩张的要求,又解决了工业园的建设资金的问题。”
他对随行的常务副市长康为之说:“康市长,东昌县在雄江新区的建设实践中提出了一个经营城市的概念,这就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筹措城建资金,转换城建机制,加快城建步伐的有效途径,也是抢占城市发展制高点,把握城市竞争主动权,促进城市建设与经济发展步入良性循环的重要举措。你组织有关部门好好研究一下,必要时可以请魏民同志跟他们上上课,不要动不动就找市长。”
最后,江维新话锋一转:“我希望你们要正确处理好改革、发展和稳定的关系。改革是发展的动力,是实现长期稳定的基础;发展是改革的目的,是稳定最可靠的保证;稳定则是改革、发展的前提条件,也是发展的重要要求。只有在深化改革的过程中,兼顾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局部利益和整体利益,统筹发展,才能使改革更有成效,发展更加科学,社会更趋和谐。要做成事不出事才是真本事!”
魏民听后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江维新指的“要做成事不出事”指的就是“泼粪事件”,他不但当众遭受羞辱,而且遭到领导不点名的批评。
回到工业园,魏民闷闷不乐。
戴虹扭动着细长的腰肢进来了,她边走边说:“你那套衣服臭气熏天,我把它扔掉了,刚才在街上买了一套衣服,你抓紧时间换一下。”
见到戴虹,魏民的心情好了许多。他问:“多少钱?”说完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钞票。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想还钱就帮我买一套衣服。”戴虹笑道。
“那我可吃大亏了,你们女士的衣服多贵!”魏民调侃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买衣服吗?肯定想得点好处。”戴虹将衣服塞进魏民手里说,“别贫了,把那套衣服还给人家薛亮,否则薛亮冷病了可得找你报销医药费。”
原来魏民遭泼大粪后,戴虹灵机一动,她知道魏民后面还有活动,见薛亮和魏民身材差不多,就扒下薛亮的衣服给魏民换上。
换上新衣服,魏民焕然一新,这时他的心情逐渐好转,毕竟雄江工业园扬帆启航了,雄江新区的规划也得到江维新的认可,而且他空手套白狼的方法得到江维新的高度评价,至于“泼粪事件”,那不过是白璧微瑕。
魏民琢磨着如何才能“要做成事不出事”,他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按道理说雄江镇是罗来金的地盘,这件事罗来金要负主要责任,可谁都把这个责任归咎于他,因为罗来金也是工业园的领导,魏民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总是不得要领。今天的“泼粪事件”肯定会让他臭名远扬,因为我们中国人大多猎奇心态严重,爱听别人的坏事,自己比别人好就高兴,所以坏事传的飞快。的确这种羞辱让魏民感觉很窝囊,那个人为什么对他泼粪呢?他自认和那个人没有深仇大恨。
傍晚时分,吕宏兵过来了。
“找到那个人吗?”魏民交代吕宏兵把泼粪人找过来,他想跟他谈谈,看看他对工业园的工作和他个人到底有什么意见。
“那个人外号叫捩头,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想干什么?”
“这个人好吃懒做,鹅头鹅脑,不知道想干什么。”
魏民交代道:“你这段时间要蹲在雄埠村,确保东昌大道施工顺利推进。”
当晚在雄埠村“一桌饭”,罗来金和谌阿宝推杯问盏。尽管挨了卞通一顿臭骂,但见魏民当众受辱,成为东昌县的笑谈,罗来金心里依然美滋滋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阿宝,你想害死我啊?”罗来金故作不悦地问。
“天地良心,捩头泼粪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想给魏民下马威?”
“我心里对魏民是有气,但我真的不知道二毛他们会这么干。当然,这事我装了糊涂。”
“我告诉你今后不管干什么都要经得我同意,今天过火了哦!”
“我以后一定注意。”
“魏民是个狠角色,你轻易不要招惹他,否则将引火烧身。”
“你放心,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人举杯同饮,畅怀大笑。
这是罗来金噩梦缠身后第一次畅怀大笑。
吃完饭,罗来金兴致勃勃地来到徐丽雅的住处。
徐丽雅穿着一套粉红色真丝睡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到罗来金揶揄道:“哟,我们的罗大书记今天咋有闲工夫啦?”
罗来金也不言语,一把抓起她就顶向墙壁,然后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睡衣,粗暴地揉搓入她的身体,经过一阵猛烈地撞击后,他瘫坐在沙发上。
徐丽雅赤身裸体地倚在罗来金身旁,她亲吻着罗来金的脸颊说:“亲爱的,你今天太猛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罗来金拍了拍徐丽雅浑圆的屁股淫笑道:“你喜欢这样我就天天跟你这样。”
徐丽雅噘嘴道:“我还以为你另有新欢了呢?”
自从把惠思思毁尸灭迹后,罗来金每天都被恐惧包围着,因此尽管徐丽雅多次给他电话,他都没有心情。当然他不能和徐丽雅讲这些,于是搪塞道:“前段时间的确太忙,我这不是全力以赴保工业园路网建设工程开工吗,以后我会经常到你这里来的。”
“哎,听说魏民今天遭人泼大粪了?”徐丽雅兴奋地问。
“你也知道了?”罗来金爬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魏民被人泼大粪的经过。
听完后徐丽雅道:“活该!要是他让人砍了我才解恨!”徐丽雅一直对自己被魏民排除在工业园之外而耿耿于怀。
罗来金嗔怒道:“不要幸灾乐祸,说不定下次遭泼大粪的是我。”
徐丽雅瞪着眼道:“要是谁胆敢泼你,我第一个站起来把他撕成两半。”
罗来金抱着徐丽雅就亲:“这才是我的好老婆!”说完两人又扭在一起鸾颠凤倒。
步履维艰
一段时期以来,天气老是阴沉沉的,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弄得魏民心烦意乱。今天天空放晴了,魏民眺望窗外,一块透明的蓝天,像一张蓝色的丝手帕,上面缀满细碎而洁白的云朵,他的心情犹如天上的白云那么轻盈,在雨后的阳光中变幻着多彩的身姿。路网建设开工一个多星期以来,绵绵细雨打乱了魏民的工作节奏,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实现工业园一年通平的工作目标,必须抓晴天赶阴天,麻风细雨当好天,魏民从未觉得阳光如此美丽。
文秘部部长薛亮帮魏民沏了一杯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魏主任,今天有什么安排?”薛亮其实充当了魏民秘书的角色。
“你给邵主任和张主任打个电话,今天去工业大道施工现场看看。”魏民交代道。
邵主任名叫邵家兴,原是南山乡常务副乡长,这次在陈俊的帮助下调任雄江工业园任党工委委员、副主任。说来邵家兴能调入工业园非常幸运,他在省委党校研究生班的同学与陈俊是省政府办公厅的同事,经同学介绍搭上了陈俊这条线。刚好工业园有一个正科级岗位,陈俊问他愿不愿来,邵家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个台阶再说。
不一会儿,薛亮进来了,他说:“魏主任,已通知张主任了,邵主任说在省委党校上课。”
魏民紧皱眉头,心想,邵家兴这家伙也太散漫了,上课连假都不请?看来必须给机关干部紧一下箍,这种作风是不能打硬仗的。
张化听说魏民找他有事,扔掉手上的活急忙来到魏民办公室。两人正准备出门,却见施明安垂头丧气地进了门。
施明安是泰古建筑公司经理,参与了泰古新城的建设,是魏民创造“泰古奇迹”的得力干将。当沃骁要魏民推荐合作伙伴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施明安。施明安这些年做了不少工程,赚得盆满钵满,泰古建筑公司也成为继县建筑工程公司之后全县第二家建筑施工一级企业。
“施总,我们正准备到你工地上去,没想到你却找上了门,看来魏主任和你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张化调侃道。
“魏主任啊,这工业园的工程可不好做啊!”施明安一进来就抱怨道,“你知道我这是全垫资工程,弄得不好我会血本无归的。”
“怎么回事?”魏民问。
“我上了一百多号人,十几台设备,窝了一个星期的工,好不容易今天天晴了,可龚家村的老百姓堵着不让动工。”施明安哭丧着脸道。
“你向邵主任汇报没有?”魏民问。
“我上个星期就向邵主任汇报过了,龚家村的老百姓可能对青州湖的土地补偿有意见,这个问题一直没解决。今天我又打电话给邵主任,他说不在,叫我自己找胡国文书记。我不认识胡书记,只有打扰魏主任了。”施明安说。
魏民摇了摇头,看来邵家兴的作风真有问题,他忙对薛亮说:“你马上通知胡国文书记,叫他立即往工地赶。”
来到工业大道施工工地,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堵在施工车辆前,几个老头老太太还睡在地上。
魏民忙招呼道:“各位老乡,我是工业园主任魏民,有事我们去村里谈。这么好的天气,大家不要影响施工行不行?”
“不拿到青州湖的征地款坚决不行!”
“青州杨家以大欺小,你们要伸张正义!”
“杨铁霸是恶霸!”
……
大家义愤填膺,任凭魏民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离开。
这时胡国文带着一个壮汉赶了过来,这个壮汉就是青州村支部书记杨金霸。杨金霸五十出头,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瞪着大眼怒吼道:“你们不想活了,跟我滚回去!”
人群中的年轻人见状,一个个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去,只有一些老头老太太不肯离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杨金霸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老头老太太一个个从地上抓起来,往旁边一推,说:“你们要是阻拦工程,我对你们不客气!年纪大了照样可以坐牢!”
这些人看样子很怕杨金霸,他们支吾道:“青州湖的田是我们龚家的田,你总不能一分钱都不给我们吧?”
“放你妈的屁?这片田人家种了十五年,已经转到铁霸名下,当初要交统筹提留你们到哪去了?现在要征地又说是你们的?你们要打官司我不反对,但要阻挠工程就是和我金霸过不去。”杨金霸非常强硬。
魏民虽不喜欢杨金霸粗暴的态度,但好说歹说这伙人总算劝开了,工程建设还是如期复工了。
在去东富乡政府的路上,胡国文介绍道,青州村只有两个自然村,一个是青州杨村,一千九百人,另一个是青州龚村,不到二百人。尽管村子小,但青州龚村却很富裕,当地老百姓长年累月在外卖糖饼,每家每户年收入都有几万元,因此青州湖的三十亩湖田常年荒废。杨金霸有三个弟弟,分别叫银霸、铜霸、铁霸。老四铁霸没事干,见青州龚村的湖田荒废,就收拢了耕种,后来经双方协商,将这片田转到铁霸名下,由铁霸承担统筹提留任务。由于村子小,青州龚村人见到杨家人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大气不敢出。有一次龚村有一个人与杨铁霸发生争执,杨铁霸硬是在龚家的地盘上将这个人打得鼻青脸肿,龚家人敢怒不敢言。这次工业大道征地,刚好征用到青州龚村的三十亩湖田,杨铁霸将这三十亩地的征地款全部领走,但青州龚村认为他们才是这片地的承包人,只不过转包给杨铁霸而已,他们不敢对杨铁霸讲,只好纠集在一起阻工。
胡国文绘声绘色地说:“魏主任,这杨金霸在村里威信很高,你放心,这龚家人绝对不敢再闹事。”
魏民不以为然地问:“你认为这个问题解决了吗?”
胡国文“嘿嘿”地笑道:“我觉得还是尊重村里的意见为好,只要能开工,方法并不重要。”
魏民一听,就知道胡国文是支持杨金霸的,这样杨金霸才更有恃无恐。魏民并不赞成杨金霸欺压式的工作方法,他认为只有充分尊重老百姓,老百姓才会发自内心拥护你。尽管问题看似解决了,但他们之间的症结还在,魏民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第二天龚家村的老百姓又在工地阻工。魏民打电话给胡国文,希望他妥善处置。
下午,胡国文打来电话,说是复工了。魏民问:“龚家村的事处理好了?”
胡国文说:“人怕恶,鬼怕捉。今天派出所现场抓了两个阻工的老头,这些人便一哄而散,看他们还敢闹事?”
魏民听后愕然,对胡国文的做法他不敢苟同,但东富乡毕竟是一级基层党委,他不好过多干预。好在工业大道上从此不再阻工了,魏民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这些年在我国的政治上出现了一条颇具特色的循环链,政府怕百姓,百姓怕罗汉,罗汉怕政府。龚家村的百姓怕铁霸兄弟,但他们不怕政府,从此他们走上了一条漫长的上访道路。
此起彼伏的上访让胡国文失去了耐心,这天他把杨金霸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不是说叫龚家的人走东他们不敢走西吗?现在你们弄得乡里很被动,如果摆不平你就将钱还给人家!”
当晚,杨铁霸纠集一帮人,将牵头的上访人一顿痛揍。此举激起了龚家村民的强烈愤慨,他们扯着横幅在省委办公楼前长跪不起,终于引起了省委书记龙俊才的高度重视,指示东昌县委要切实解决。
由于这一事件发生在雄江工业园,卞通交代这事由魏民全权负责。魏民首先指示公安部门对打人凶手杨铁霸依法实施行政拘留;然后交代相关部门确定青州湖三十亩低洼地的权属。经过调查,这块地承包权归龚家村,介于杨铁霸耕作了十五年,魏民提议征地款一家一半,龚家村民基本认可,但杨金霸拒不执行。
最后魏民发出狠话:“如果杨金霸拒不执行,责令东富乡党委免除杨金霸青州村支部书记职务。”
青州湖的纠纷终于解决了,魏民如释重负,但他心里非常压抑,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喜欢快刀斩乱麻,可在工业园总感觉步履维艰,远没有在泰古镇挥洒自如。
傍晚,丁冲打来电话,神神秘秘地说:“二哥,我想请你过来见一个人,你一定很感兴趣的。”
“什么人?”魏民问。
“来了你就知道。”丁冲口风很紧。
魏民驱车来到东昌市一个偏僻的小旅馆,在二楼一客房门口,只见站了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彪形大汉,打开门后见捩头坐在床沿上瑟瑟发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见到魏民立马跪在地上,哀求道:“魏主任饶命!魏主任饶命!”
一旁,黑皮踢了捩头一脚,恶狠狠地说:“你敢动魏主任,我扒你的皮!”
黑皮原是混江湖的,因为认识魏民才走上创业的正道,现任金口集团的董事长,可以说魏民对他有知遇之恩。当他听说魏民遭人侮辱,连夜组织手下四处搜寻捩头,他要帮魏民出这口恶气。
魏民挥手制止黑皮,他把捩头拉起来问:“我与你有冤有仇吗?”
捩头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当众丢脸?”
“是二毛叫我干的。”
“二毛说过为什么吗?”
“他说你不给阿宝书记的面子,要让你点长记性。”
“记住,今后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不要做。你回去吧。”
“我就可以走了?”捩头有点不相信。
“滚!”黑皮飞踹捩头一脚。
捩头走后,黑皮道:“魏主任,这二毛太过分了,我倒是要让他长点记性。”
“这事到此为止!”魏民制止道,“我的事我会处理,你们不要给我添乱。”
魏民喜欢光明正大,不喜欢搞阴谋诡计,何况动用社会力量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有可能弄巧成拙。这谌阿宝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竟然敢让他长记性,还有那个杨金霸,对他的提议置若罔闻,魏民暗自思忖着,他必须尽快改变这种现状。
常委纷争
周末的夜晚,工业园会议室灯火通明。魏民正在主持召开主任办公会。
魏民说:“介于工业园建设任务重,今后主任办公会原则上改在晚上开,白天有什么问题,晚上及时研究,第二天就落实下去。”
魏民继续说:“在开会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孙武演练阵法的故事。吴王请孙武用小规模的形式,演习一下书中所谈到的那些练兵布阵的方法。孙武听了吴王的话,胸有成竹地说:‘我的十三篇兵法,不但可以施于军中,还可以动员妇人女子,驱而用之!只要大王喜欢,不管用高贵的人,还是卑贱的人;不管是用男人,还是用妇人,都可以编队操练,演习阵法。’一百八十名美貌宫女,二位吴王的宠姬,被孙武分为两队,示以军法:‘一不许混乱队伍,二不许交谈喧哗,三不许违反约束私自行动。’将黄旗两面授给两位队长,令为前导,众女随后,五人为伍,十人为总,听鼓声进退,脚步不得混乱。传令已毕,令队伍皆跪下听令。一会儿,孙武又下命令:‘鼓声一响,两队齐起;鼓声再响,左队右转,右队左转;鼓起三通,挺剑互斗。锣声起时各自收兵!’第一遍演练,众宫女嘻嘻哈哈笑做一团,两个队长更是挤眉弄眼;孙武说是为将自己的过错,重述一遍军令,情形却照旧。孙武说:‘要求既已明确,却不按要求去做,这是队长的责任。’说完,双目一瞪:‘执法吏何在?’‘有!’‘约束不明,申令不信,将之罪也;令已约束再三,而士不听令,依法该当何罪?’‘当斩’!‘军士不能尽斩,罪责应及队长,左右,将队长斩首’!吴王一见,急令人持节驰救,孙武拒绝,说:军中无戏言,臣已奉命为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徇军命,赦免有罪,将何以服众?斩!不一会儿,两姬头颅挂起,宫女无不发抖,诚惶诚恐跪下听令,操练继续进行,宫女们都出色地完成了各种动作。从此,孙武治军的名声大振,终于帮助吴王完成了霸业。”
魏民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好的制度下,个人的能力因素便被淡化了,即使吴王求情也没用。我们工业园是开放型经济的战场,要形成快速运转的工作机制,不能人浮于事或推诿扯皮,要靠制度来管人。下面请夏强同志宣读一下工业园的几个制度草案。”
夏强宣读了三个制度:一是考勤制度,在工业园实行指纹打卡考勤制度;二是考核制度,将工业园班子及机关干部分成四个指挥部,将任务落实到人,实行百分制考核,一月一考核,每月一公布;三是奖惩制度,拿出部分资金进行按月奖惩,真正做到做多做少不一样,做好做坏不一样。
戴虹马上响应:“这几个制度非常好,体现了我们工业园的工作特点,我完全赞同。”
吕宏兵、张化也交口称赞。
罗来金不得不佩服魏民思想活跃,这几个制度有可能在全县引起轰动效应,只是自己想不到这些点子,要是将这些制度早点放到雄江镇,或许自己就能成为政治明星。但他不想受制于魏民,于是他说:“这几个制度的确很新颖,只是我和国文书记有自己的工作,建议不要纳入这几个制度的管理之中。”
魏民不容置疑地说:“罗书记和胡书记都是工业园的班子成员,自然要服从工业园的统一管理,但你们包括戴局长都是兼职的,考勤可以不参加,但必须参加考核和奖惩。”魏民转过身问,“胡书记你看怎么样?”
胡国文马上表态说:“我没意见。”
既然胡国文表态了,罗来金就显得孤掌难鸣,他瞪了胡国文一眼,心里骂道:马屁精!
今天的县委常委会开得很胶着,会议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工业园的管理机制问题。根据魏民的提议,雄江镇的雄埠村、红旗村、沙岗村,东富乡的青州村、荆岭村、玉石村、曲江村、白马村、泗庙村划归工业园统一管理。
卞通心烦意乱,现在的局势越来越微妙,他感到越来越难掌控东昌县的大局了。前几天,魏民向他汇报工业园的体制机制问题,要求划定区域,封闭运行,责权分明。本来卞通认为现在的体制机制有利于工业园的发展,把脏活累活让给乡镇做,工业园集中力量抓建设和招商,可魏民指出雄江的“泼粪事件”和东富的“上访事件”其根源就在于工业园和乡镇两张皮,责权分离,形不成统一号令,卞通才下定决心将这一议题提交县委常委会研究。
卞通没想到陈俊竟然跳出来和他唱对台戏,他说:“我觉得现在工业园封闭运行还为期过早,首先是东富乡十三个村划走六个村,连乡政府所在地白马村也划过来了,将来如何管理是个大问题;其次是工业园的教育卫生、社会治安等公共事务一下子很难分割;第三是老百姓是否愿过来的问题,要是大家认为工业园有前途,都要求过来怎么办,这很容易诱发社会矛盾;第四是工业园刚成立,财政尚不能独立,还不具备封闭运行的条件。”
陈俊说完后,全场鸦雀无声,书记县长意见有分歧,谁也不愿跳进这个漩涡中。
魏民知道陈俊是为难他,这有点公报私仇的感觉,但他的观点确实也有些道理。
沉寂半天,胡军说话了:“工业园本来就是一个新生事物,我认为我们不要求全责备,只要有利于工业园发展的,我们就要按照小平同志讲的,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倪丰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他与陈俊是老乡,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说:“调整体制机制应该慎重,刚才陈县长讲的很有道理,比如工业园的社会治安问题,到底归雄江派出所管辖还是归东富派出所管辖?到时责权不分反而影响工作。”
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夏朝阳接过话题道:“我们县委要为工业园的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要破除一切制约工业园发展的体制机制。”
卞通扫视会场,加上他现在是四比二,他稍稍领先,而龙伟一贯阴阳怪气,他与县委组织部长吕怀才和县委统战部长钟莉形成一个小团体,经常在一块吃吃喝喝。过去因为陈俊和他高度一致,龙伟他们翻不起大浪,要是陈俊和龙伟联手,卞通必败无疑。想到这,卞通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时,龙伟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工业园是我县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束缚他们的手脚,要放手让他们去干。刚才魏民同志提出的体制机制问题的确制约了工业园的发展,我认为调整势在必行。”
魏民大惑不解,这龙伟经常挑他的刺,今天怎么转而支持他呢?
龙伟表态后,吕怀才和钟莉相继亮明观点,卞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几天后,罗来金请龙伟、吕怀才和钟莉吃饭。当初,就是他们三人联合向卞通施压才把罗来金从金口乡调到雄江镇任党委书记的,可以说罗来金就是龙伟的嫡系。
酒酣耳热后,罗来金附在龙伟耳边问:“龙书记,你怎么把我们三个村推给魏民呢?那可是一块大肥肉啊!”
“你不懂,那其实是一块硬骨头,让魏民去啃,不硌掉他的牙才怪呢?”龙伟笑道,“如果不划走,你听他颐指气使,出了问题是你的,有了成绩是他的,这多不划算!你把这块骨头扔给他,你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活动,说不定你很快就能上台阶了。”
罗来金心悦诚服地举起大拇指道:“龙书记真是高人!”
其实龙伟另有打算,他和吕怀才、钟莉三人联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显示他的力量,发出他的声音,从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就卞通和陈俊两人而言,卞通能力强,又是县委一把手,深得市委书记江维新赏识,他暂时还不敢得罪卞通。因此当陈俊和卞通发生分歧时,他毫不犹豫地支持卞通,使得卞通欠他一个人情。龙伟相信,有了他的支持,卞通就更不会在乎陈俊,他们俩的分歧就会越大。只有别人间的矛盾越大,才越发凸显了他的重要性,他才有可能从中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在雄江工业园体制机制调整大会上,县委组织部部长吕怀才宣布了县委的决定,罗来金和胡国文分别发表感言,他们表示衷心拥护县委的决定,希望被划走的村珍惜发展的大好机遇,常回家看看。
魏民在会上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首先我代表工业园党工委、管委会欢迎大家加入工业园这个团队!这次工业园体制机制的调整,是县委、县政府加快实施新型工业化的具体体现,是实现工业强县的重要举措……希望大家站在加快全县经济社会发展的高度,充分认识园区建设的重大意义,切实增强紧迫感和责任感,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园区建设中来。”
魏民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会场,然后话锋一转:“在这里我给大家提三点要求:第一,一切为工业园的发展让路;第二,确保有令则行,政令畅通;第三,切实改变作风,强化服务意识,坚决打击阻挠工业园发展的人和事,对侵害群众利益的事件严惩不贷。”
魏民最后说:“工业园的前景是美好的,只要大家扎实工作,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今年村干部工资将大幅度提升!”
全场掌声雷动,群情鼎沸,只有谌阿宝和杨金霸耷拉着脑袋,心里叫苦不迭。
长记性
绵绵的细雨在黑夜里飘着,那沙沙作响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谌阿宝耳边,让他心里非常烦躁,此刻他躲在“一桌饭”独自一人喝闷酒。现在的局势有点微妙,原以为抱着罗来金的大腿就可高枕无忧了,谁知形势发生逆转,雄埠村突然划归雄江工业园归魏民管了,这让谌阿宝措手不及。早知道这样,他当初一定会制止谌二毛鲁莽的举动,现在魏民肯定将遭泼粪受辱算到他的头上,毕竟谌二毛是雄埠村村民。从今天魏民提的三条要求来看,好像主要是针对他的,他以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谌阿宝知道魏民在东昌县是个传奇人物,短短几年就把偏远的泰古镇建设成为江南省第一镇,可见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从他到工业园不久就空手套白狼弄来几个亿的建设资金来看,果然名不虚传。谌阿宝很佩服有本事的人,但他更喜欢和罗来金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魏民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而罗来金则可成为合作伙伴,甚至可以牵着他的鼻子走。谌阿宝心高气傲,但思维缜密,手段高超,十几年他在雄埠村说一不二,虽然这与他房族有三十多个兄弟分不开,但他更多的是靠智慧。村主任谌菊生房族虽然人多,但被他支得团团转,因此谌阿宝对自己站稳脚跟是有自信的。“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想到这,谌阿宝坦然了。
正在这时,谌阿宝手机响了,见是他三弟谌小宝的电话,忙揿下接听按钮问:“老三,什么事?”
谌小宝惊慌失措地说:“大哥,不好了,刚才二毛在家里被人挑断了脚筋。”
“你说在哪?”
“在他家里。”
“谁干的?”
“不知道。”
“你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
放下电话,谌阿宝惊出了一身冷汗。谌家村有四千多人,是远近闻名的大村,这些年老是欺负别人,从没人敢在他们头上撒野,这次竟然有人到谌家村挑断谌二毛的脚筋,简直不可思议。谌二毛是从武警部队转业的退伍军人,身高体壮,力大如牛,散打功夫不错,两三个人很难近身,因此被谌阿宝招入麾下充当马仔。这事虽然表面上是针对谌二毛的,但实际上是警告他的。
谌阿宝赶紧来到县医院,见谌二毛躺在病床上嗷嗷大叫,急忙问医生:“脚筋挑断能复原吗?”
医生说:“完全复原是不可能了,不过可以做手术,用自体材料或者其他非排异性材料重新接上,接上后多多少少会有些后遗症。伤到神经的看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断了是可以接上的,如果神经有坏死那基本上脚就废了。”
谌阿宝央求道:“医生,你们要尽全力救治,尽量保全他的双脚。”
在手术室门口,谌阿宝冷峻地问:“老三,这些天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谌小宝哭丧着脸道:“也没干什么,就是在东昌大道工地上打了一个小包工头,讹了他两万块钱。”
谌阿宝怒斥道:“你们简直是瞎胡闹!这样小打小闹有意思吗?”
谌小宝低头道:“我们也是生气嘛,这么大工程从我们门口过,我们汤都没得喝,可两万块钱也不至于挑断二毛的脚筋啊?”
谌阿宝一想,对啊,两万块钱的确不会下此狠手,难道另有其人?于是他问:“刚才二毛说过什么吗?”
“二毛说有一个人闯进他家里,一进来就用黑布罩住他的头,一顿猛揍后,将他绑在柱子上不让他动弹,然后挑断了他的脚筋。那人还扬言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让你长点记性!”
“太岁头上?谁是太岁呢?”谌阿宝喃喃自语。
“前几天捩头回来了,说是被一伙人揍得鼻青脸肿,还扬言让二毛长记性。”谌小宝说道。
“捩头认识那伙人吗?”谌阿宝问。
“捩头说不认识,他说里面一个黑大个很凶,但后来魏民去了,还把他给放了回来。”谌小宝回答道。
谌阿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伙人是魏民的人,那个黑个大很可能是金口集团的黑皮,他们显然是报复来了。谌阿宝心里一紧,他想不到魏民如此心狠手辣,走黑白两道。
第二天,罗来金在雄江镇党委会议室召开欢送会,欢送雄埠村、沙岗村、红旗村划入雄江工业园,并宴请三个村的书记、主任。谌阿宝闷闷不乐,几杯酒下肚就晕晕乎乎。
罗来金把谌阿宝拉到办公室,说:“阿宝啊,不要难过,划到工业园是好事啊,咱们以后还是兄弟。”
谌阿宝答非所问:“我没想到魏民这么狠?”
罗来金一怔,问:“魏民怎么个狠法?”
谌阿宝就讲了魏民的人挑断谌二毛脚筋的事。罗来金听后大喜,他想不到一副正人君子形象的魏民竟然和黑社会勾结在一起,看来“泼粪事件”扰乱了魏民的心智。只要这事坐实了是魏民授意的,魏民肯定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把常委的位置给腾出来。想到这,他鼓噪道:“你抓紧叫人去报案,跑到谌家村去挑断脚筋,简直是无法无天!”
由于雄埠村的社会治安仍由雄江派出所管辖,罗来金还专门打电话给派出所所长,说挑断脚筋事件事态严重,性质恶劣,必须严肃查处。
后来此案成为无头案,派出所干警根据伤者怀疑找到黑皮,但黑皮当晚在广东出差,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尽管如此,魏民和黑社会勾结的消息却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