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苑

【一江风】（贴上）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画阁里从娇养。侍娘行，弄粉调朱，贴翠拈花，惯向妆台傍。陪他理绣床，陪他烧夜香。小苗条吃的是夫人杖。“弄粉”三句是早起事，理绣是清昼事，烧香是晚来事，写尽深闺情况。

“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省人事。终须等着个助情花，处处相随步步觑。”俺春香日夜跟随小姐，看他名为国色，实守家声。嫩脸娇羞，老成尊重。说得如此端庄，方是千金小姐身分，并后文满纸春愁不为唐突也。只因老爷延师教授，读《毛诗》第一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悄然废书而叹曰：“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今古同怀，岂不然乎？”春香因而进言：乘间引逗，在“因而”二字，见其乖觉。小人先意承旨，最易惑人。“小姐读书困闷，怎生消遣则个？”小姐一会沉吟，逡巡而起，便问道：“春香，你教我怎生消遣那？”俺便应道：“小姐，也没个甚法儿，后花园走走罢。”小姐说：“死丫头，老爷闻知怎好？”春香应说：“老爷下乡，有几日了。”小姐低回不语者久之，方才取过历书选看。说明日不佳，后日欠好，除大后日，是个小游神吉期。虽衙内闲嬉一，而沉吟，再而低回，又必选日，真是娇羞。预叫花郎，扫清花径。我一时应了，则怕老夫人知道，却也由他。春香怕夫人知，与小姐怕老爷知，各各入妙。且自叫那小花郎分付去。呀！回廊那厢，陈师父来了。正是：“年光到处皆堪赏说与痴翁总不知，。”

【前腔】（末上）老书堂，暂借扶风帐。日暖钩帘荡。呀！那回廊，小立双鬟，似语无言，近看如何相？摹写“小立”数语，确是老生瞻望光景。是春香，问你恩官在那厢？夫人在那厢？钱曰：夫人在那厢，何劳先生动问，意盖侧趋下句，谓夫人何在，不教女儿出来上书也。女书生怎不把书来上？

（贴）原来是陈师父，俺小姐这几日没工夫上书。（末）为甚？（贴）听呵，

【前腔】甚年光！忒煞通明相，所事关情况。（末）有甚么情况？（贴）老师父还不知，老爷怪你呵。（末）何事？（贴）说你讲《毛诗》，讲的忒精了。俺小姐呵，为诗章，讲动情肠。春香一心要分付花郎，不意遇着陈老耽阁，看他灵心香口，句句将冷语推托，非又写一通小姐读诗感触也。（末）则讲了个“关关雎鸠”。（贴）故此了。小姐说，关关的雎鸠，尚然有洲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春香二次说诗，实是妙悟。书要埋头，那景致则抬头望。如今分付，明后日游后花园。（末）为甚去游？（贴）他平白地为春伤，天下事都从平白地起，真不可解。因春去的忙，后花园要把春愁漾。一气三个“春”字，逼出情来，令人怃然。

（末）一发不该了。

【前腔】论娘行，出入人观望，步起须屏幛。春香，你师父靠天也六十来岁，从不晓得伤个春，从不曾游个花园。（贴）为甚？（末）你不知圣人千言万语，则要“收其放心”。但如常，着甚春伤？要甚春游？你放春归，怎把心儿放？腐儒也。一气三个“春”字，将情撇开，又令人索然。小姐既不上书，我且告归几日。“告归”与后《惊梦》折中先生不在相照。春香呵，你寻常到讲堂，时常向琐窗，怕燕泥香点涴在琴书上。

我去了。“绣户女郎闲斗草，下帷老子不窥园。”（下）（贴吊场）且喜陈师父去了。喜其去，更见一会等得焦心。叫花郎在么？（叫介）花郎！

【普贤歌】（丑扮小花郎醉上）一生花里小随衙，偷去街头学卖花。令史们将我揸，祗候们将我搭，狠烧刀险把我嫩盘肠生灌杀。

（见介）春姐在此。（贴）好打。私出衙前骗酒，这几日菜也不送。（丑）有菜夫。（贴）水也不挑。钱曰：挑水送菜，是习用语。或改为视，求古反拙。（丑）有水夫。（贴）花也不送。（丑）每早送花，夫人一分，小姐一分。（贴）还有一分哩？（丑）这该打。（贴）你叫什么名字？（丑）花郎。（丑）你把花郎的意思，诌个曲儿俺听。诌的好，饶打。（丑）使得。陈老已去，花郎已来，文笔已自山水穷尽。忽从“花郎”二字随意写作一笑，便有云起月生之妙。

【梨花儿】小花郎看尽了花成浪，则春姐花沁的水洸浪。和你这日高头偷眼，嗏，好花枝干鳖了作么朗！

（贴）待俺还你也哥。

【前腔】小花郎做尽花儿浪，小郎当夹细的大当郎。（丑）哎哟！（贴）俺待到老爷回时说一浪，（采丑发介）嗏，敢乐个小榔头把你分的朗。

（丑倒介）罢了，姐姐为甚事光降小园？（贴）小姐大后日来瞧花园，好些扫除花径。（丑）知道了。《肃苑》只此数语，却写误遇陈老絮烦半日，一腐一憨，增出多少波折。

东郊风物正薰馨，崔日用

应喜家山接女星。陈陶

莫遣儿童触红粉，韦应物

便教莺语太丁宁。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