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寒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帷垂,梦长君不知。
◎谢娘:唐宰相李德裕家谢秋娘为名歌妓。后因以“谢娘”泛指歌妓。
◆飞卿《玉楼春》、《更漏子》,最为擅长之作。(《花间集评注》引尤侗)
◆“惊塞雁”三句,言欢戚不同,兴下“梦长君不知”也。(清张惠言《词选》)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思君之词,托于弃妇,以自写哀怨,品最工,味最厚。(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明丽。(清陈廷焯《云韶集》)
◆《更漏子》四首,与《菩萨蛮》词同意。“梦长君不知”即《菩萨蛮》之“心事竟谁知”、“此情谁得知”也。前半词意以鸟为喻,即引起后半之意。塞雁、城乌,俱为惊起,而画屏上之鹧鸪,仍漠然无知,犹帘垂烛背,耐尽凄凉,而君不知也。(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全词意境尚佳,惜“画屏金鹧鸪”一句强植其间,文理均因而扞格矣。(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
◆这一首是描写相思的词。上片开头三句是说:在深夜里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漏声,这声音好像柳丝那样长,春雨那样细。由此可知,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同时也点出人的失眠,因为只有夜深失眠的人,才会听见这又远、又细、又长的声响。下面“惊塞雁”三句是说:这漏声虽细,却能惊起边疆关塞上的雁儿和城墙上的乌鸦,而只有屏风上画的金鹧鸪却不惊不起,无动于衷。事实上细长的漏声是不会惊起“塞雁”与“城乌”的,这是作者极写不眠者的心情不安,感觉特别灵敏。……鹧鸪不惊不起,是何道理?这使我们想起温庭筠《菩萨蛮》词中有“双双金鹧鸪”之句,由此可以悟这首词写金鹧鸪不惊不起,是由于它成双成对,无忧无愁。这样写的目的,正是反衬人的孤独。……下片结句点明“惆怅”的原因,也很隐微曲折。一首四十多字的小令,而写来这样婉约、含蓄,这正是温庭筠小令的特有风格。(夏承焘《唐宋词欣赏》)
◆“塞雁”、“城乌”是真的鸟,屏上的“金鹧鸪”却是画的,意想极妙。……“谢家池阁”,字面似从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来,词意盖为“谢娘家”,指女子所居。韦庄《浣溪沙》:“小楼高阁谢娘家。”这里不过省去一“娘”字而已。(俞平伯《唐宋词选释》)
◆飞卿《更漏子》写暮春景色。柳絮已飘尽,无絮可飘,不可咏絮,故曰:“惆怅谢家池阁”,正用咏絮故事,当然要说“谢家”,亦兼叹春色已尽。“谢家池阁”,或注为谢娘家,添入一“娘”字,把道韫之大家闺秀,改成倡家之通称,岂不唐突古人?……此词关键全在下片。由末句说明上片之“塞雁”、“城乌”,皆梦中所见,因而惊醒,则其人仍独宿于金鹧鸪之画屏前。下片写醒后情景,点出帘幕中所卧者乃谢家姑娘(以专名作为共用名)。“红烛背,绣帘垂”二句,正小山“酒醒帘幕低垂”一语所本。凡此皆文人代怨女作怀人之词也。而张惠言《词选》评上片末三句曰“三句言欢戚不同”,亦峰亦曰:“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两说皆非真小知所云,试问谁欢谁戚,谁苦谁乐?(吴世昌《词林新话》)
◆按塞雁、城乌,对文。此言漏声迢递,非但感人,即征塞之雁,闻之则惊;宿城之乌,闻之则起,其不为感动者,惟画屏上之金鹧鸪耳。以真鸟与假鸟对比,衬出胸中难言之痛,此法惟飞卿能之。(华钟彦《花间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