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的时候，觉醒不是在突如其来的矛盾爆发时才会产生，正如一滴水一样，如果只滴那么一下，即使再怎么用力，始终凿穿不了石头。

依依站在洗手池旁边，余光盯着从水管缝隙里钻出来的三两滴水，苦恼地洗着碗筷，一刻也不停止思考的大脑里满是矛盾的想法。它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一只兔子，只知道自己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家狭小的蘑菇屋当中，每天都要出门去拣些新鲜的草供爸爸妈妈吃。这是一间潮湿矮小的木头房子，一到雨天便不断漏雨，混合着石灰钙的水从天花板的角落滴下，侵蚀着门板上用来遮掩缝隙的废纸。地板充斥着裂缝，一到夏天便有蜈蚣在一片黑白条纹中爬行。连蜘蛛也不甘示弱，总要在墙角笔直的缝隙上爬行。纱窗上总是有洞，总能在夜间放进几只肥硕的老鼠进来，吓得它每晚睡觉只能关上死气沉沉的玻璃窗。连玻璃窗也不是密不透风的，只要晚上开灯便能放进一些不知名的虫儿。这些被光源吸引的虫儿疯狂地撞进来，围绕着白炽灯疯狂打转，永不停歇。一到狂风大雨的时候，窗户的缝隙便能放进很多雨水进来，连窗帘也被风吹得一起一伏，干扰着这间屋子里本已平静的心。柜子和门的油漆随着岁月毫不留情地不断脱落，往空中散布了许多干黄的愤怒的小颗粒。

“阿秋！”爸爸打了个喷嚏。他走到卫生间，随意地用手把鼻涕甩下，坐在床上继续刷着手机。

“离你爸远点！他有鼻炎。”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尖声对依依喊道。

依依走到水龙头前洗手，洗完想关上水龙头，却发觉水龙头怎么也关不拢。“爸爸！我们去买个新的水龙头换上吧！”依依对爸爸喊道。

“换换换，什么都要换，咱们有多少钱去换这些东西呢？”妈妈在床上喊道，继续盯着手机，“钱就是像这样被逐渐败光的。”

“可是这些坏了东西累积在一起真的很影响生活心情，我都感觉活着没有希望了。”依依低着头，委屈地在心里喊道，却敢怒不敢言，毕竟父母平时赚钱辛苦了，而它总是被告诫要做个孝顺的好孩子、不给大人添麻烦。

依依看着厨房堆成山的藏盘子，心中充满了厌恶，但她不想被妈妈骂，还是来到水池前乖乖地把盘子一个个洗干净。“换个好点的面盆吧！洗盘子和洗脸共用同一个水池怎么行？”它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尽管深知这对他们家而言是不可能的。“算啦！我只是一个小孩，没钱没话语权，还是尽量把每件小事做好减轻爸爸妈妈的负担吧！”它踮着脚，避免脚被从面盆里漏下来的水溅湿，认真地给爸爸妈妈洗碗。

“别说是给我洗的碗。”妈妈路过洗手间，冷冷地说道，“难道饭你没吃的么？”

“是。”依依点着头，咬着牙把这些洗好的碗筷放进盆子里，再把盆子端进厨房。厨房抽油烟机旁的窗户玻璃脱落了一块，导致整个厨房刮着刺人的冷风。这些冷风似乎要把依依本就被冻伤了的手风化成冰锥子。

妈妈像是看透了它的心思，“别怪我！谁叫咱家只是兔子呢？等将来咱们这一片棚户区改造就好了。”

“好！”依依听话地点点头，应付着妈妈的话，背起箩筐来到外面的森林拔些新鲜的草。寒风呜呜地吹着响，仿佛在哭诉人间的不幸。“等到未来生活条件自然会变好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依依反复对自己灌输着这个念头，劝慰自己，眼中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滴落在了鲜红的小蘑菇上。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只是一只小兔子。随着眼前的模糊，这朵蘑菇又红润了许多，仿佛这就是他们梦想中的新房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