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仪是个快乐的魔法艺术家。
他不在乎能挣多少钱,只要能很艺术地度过每一天,他就快乐。他住的房子是租来的,经常跟房东太太闹点小摩擦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丁仪刚跟房东太太见面时,房东太太挺看不惯竖在丁仪头顶的那根小辫子。
“丁先生,”房东太太皱着眉头说,“希望您拆掉您的怪怪的辫子,换成普通的发型。”
丁仪说:“请给我个理由先。”
房东太太说:“如果您不改变您的发型,我儿子会受到不良影响,他的小脑袋里也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房东太太的儿子就站在旁边,他叫成器,才七岁。
丁仪笑道:“太太,如果你儿子的脑袋里一点奇怪的想法也冒不出,那倒值得担心了。我的辫子不能拆掉,它是我画画的工具呢。”
成器便问丁仪:“你是画家吗?”
丁仪回答:“我是艺术家。画家只会画画,艺术家除了会画画,还会唱歌,还会表演。”
房东太太问丁仪:“您说您会唱歌,您会不会经常在这屋里练嗓子?”
丁仪说:“有时候会。”
“对不起,丁先生,”房东太太不得不宣布,“看来您不适合成为我们的房客。”
“你说‘我们的房客’,这‘我们’也包括你的儿子吧?”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听听你儿子的意见呢?”
但儿子对妈妈说:“我要他做我们的房客。”
房东太太宠孩子,只好答应把房子租给丁仪。
房东太太将丁仪带进楼上的房间。
“请注意爱护所有的家具,损坏是要赔的。”房东太太先定规矩,“油灯您可以用,但灯油得另外算钱。”
丁仪忙说:“我不用油灯,当然也不需要灯油了。”
“那,您晚上不看看书什么的?”
“要看书的话,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哦。”房东太太又指一指床上,“这条被子薄了一点,如果您嫌冷,可以再给您加一条。”
丁仪说:“这条被子是薄了一点……不过不用加被子,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房东太太,谢谢。”
晚上,房东的儿子成器来找丁仪。
成器有些好奇,他想知道丁仪不用点灯是怎样看书的。
使成器吃惊的是,不点灯的房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这里竟被一片梦幻般的清光笼罩着。
“叔叔,”成器问正在阅读的丁仪,“这是什么光?”
丁仪说:“这是月光啊。”
“可是,今晚没有月亮……”
“天上没有,我的墙上有。”
成器朝墙上看,墙上画了个月亮,正在发着光。
成器说:“叔叔,您在月光下看书,光线太弱,挺伤眼睛的。”
“那,”丁仪请教道,“你说怎么办?”
成器说:“您既然能画月亮,不如画个太阳呢。”
“可是,白天才出太阳,夜里应该出月亮的呀。”
“如果说应该不应该,月亮也不应该出在墙上的呀。”
“对呀!”丁仪大喜,“成器啊,你的脑袋里还真能冒出奇怪的想法。”
丁仪赶紧用辫子将月亮改画成太阳,房间里立刻亮堂了许多。
接着,丁仪又在薄薄的被子上画出一朵一朵的火焰……
成器拍手道:“怪不得您不需要加被子,再冷的夜里您也会暖暖和和的!”
丁仪租下这房间后,每天就在这里不停地画画,画得高兴了就不停地唱歌……
房东太太觉得纳闷:“这家伙不上班,不出去挣钱,到月底拿什么来交房租?”
丁仪这样画画唱唱,唱唱画画,日子很容易打发,转眼便到了月底。
房东太太上了楼:“丁先生啊,到月底了啊。”
丁仪说:“明白,我完全明白。”
房东太太说:“光明白不行啊。”
“这样,太太,”丁仪的神情十分认真,“你先下楼去,关上门,静候佳音。”
房东太太问:“佳音什么时候到?”
丁仪说:“你一关门它就到。”
房东太太就下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不一会儿,她听见陌生的脚步声上楼去了。
紧接着,她听见陌生的嗓音跟丁仪对话:
“请问,丁仪先生是否寄寓在此?”
“我就是丁仪。”
“丁先生您好,我是子虚商铺的职员。您在我们商铺购买过颜料。”
“啊,我经常马大哈,是不是我又忘记付钱了?”
“不不,我给您带来了喜讯——您中奖了。是二等奖,十两银子。”
“太好了,我正缺钱用!”
“请把奖金收好,然后在这单子上签个名。”
“好……谢谢。”
“不用谢。”
脚步声又下了楼。
房间里的房东太太高兴地对儿子说:“这下不用担心收不到房租了。”
房东太太刚要开门出去,忽然听见又有脚步声上了楼,这次的脚步声显得野蛮粗暴。
接下来的对话令人胆战心惊:
“你就是姓丁的幸运儿吧?”
“您是——”
“黑道上的朋友想跟你借点钱用用,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我……我只有十两银子,给我留下二两吧。”
“为什么要留下二两?”
“这是房租钱,我不能欠人家房租啊……”
房东太太感动地嘟囔:“丁先生真好,在这种危急关头还不忘付房租。”
趁妈妈没留神,成器已悄悄开门,蹑手蹑脚上了楼。
他看见丁仪一人分饰二角,正沉浸在表演的激情中:
“少废话,你是要脑袋还是要房租?”
“头可断,血可流,房租不可不付!……”
这出戏眼看要到高潮,丁仪转身发现了成器。
丁仪笑道:“这是跟你妈逗着玩呢,我的演技不错吧?”
成器问:“叔叔,那你到底有没有钱付房租呢?”
丁仪拍拍空腰包:“现在还没有,但马上就会有了。我要上街卖艺,你想不想跟去看看?”
成器跟着丁仪上了街。
他们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堆满家具的马车,一些人在将家具搬进院子里去。
丁仪停住脚步。
成器问:“搬家有什么好看的?”
丁仪说:“我是想在这里画画。”
他就用辫子在地上画了个圆圈。
他问成器:“你看我画的是什么?”
成器说:“是烧饼吧?”
丁仪说:“不对。”
“是太阳?”
“也不对。”
这时,这家的主人过来问丁仪:“你在我们家门前瞎画什么?”
丁仪反问道:“你们在这儿过日子,应该需要一口井吧?”
那人说:“是的是的,如果有口井,饮水、洗东西就方便了。”
丁仪指着画在地上的圆圈说:“你们照着这圈儿往下挖,就能挖出一口井。”
那人怀疑道:“一定会出水吗?”
“不出水不要钱。”
“你的收费是多少?五两?十两?”
“不用那么多,只要我一个月的房租钱。”
“你的房租是——”
成器知道:“二两银子。”
丁仪对那人说:“现在不收钱,等你的井出了水,你把钱送到咸菜街8号,交给房东太太就行了。”
丁仪和成器继续往前走。
丁仪说:“成器,等这家挖出井水把钱送到你家,只能付下个月房租了,这个月的租金我答应你妈今天交的,说话得算话,所以我还得卖艺。”
他们听见路上有人议论:
“前面丁字路口,那户人家的老先生再过几天就满一百岁了。可老先生是植物人,没法为他做一百大寿。他家就传出话来,如果有人能治好老爷子,谢银一百两。”
“你大伯不是医生吗?他可以发财了。”
“哼,他可没有这么大本事。”
丁仪便对成器说:“我们去看看这位老爷子吧。”
成器惊讶道:“叔叔,您还懂医?”
丁仪说:“我没学过医,我只是想去发挥一下我的音乐才能。”
他们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老爷子。
老爷子双目紧闭。他很瘦,瘦得跟植物一样了。
丁仪对老爷子的儿子说:“我要给老爷子唱首歌。”
老爷子的儿子说:“他听不见。”
丁仪说:“会对他起作用的吧。”
丁仪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
淅沥,
淅沥,
淅淅沥沥。
淅沥,
淅沥,
淅沥沥沥。
老爷子一家面面相觑,互相嘀咕:
“完全不懂。”
“什么玩艺儿?”
但老爷子有了反应。他的胡子开始翘起,他的光头开始发亮。
老爷子的儿子激动起来,他恳求丁仪:“先生,请再唱一遍!”
但老爷子有了反应。他的胡子开始翘起,他的光头开始发亮。
丁仪就又唱了一遍。
只见老爷子的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帮我……把眼皮子扒开……”
老爷子的儿子、孙子立刻上前,一人一边,帮老爷子睁开眼睛。
全家狂喜不已,他们围住丁仪:“先生,您唱的是什么歌,如此神奇?”
丁仪说:“我唱的是《生命的雨滴》。你们想,有了雨露的滋润,植物才能生机萌动,欣欣向荣。”
老爷子的儿子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双手奉上:“谢银一百,恭请笑纳。”
丁仪说:“一百两银子太多了,让我能交上本月的房租就行了。”
成器说:“只要二两。”
房租落实了,丁仪和成器往回走了。
忽然他们听见吹喇叭的声音。
两个轿夫抬来一乘娶亲的花轿,花轿旁跟着一个吹喇叭的。
办喜事的人家,门口冷冷清清。
丁仪问新郎:“怎么不见祝贺的宾客?”
新郎说:“我们两个是打工鸳鸯,在本地无亲无故。”
丁仪说:“结婚要热闹,没有客人怎么行。这样吧,我们两个做你们的亲戚要不要?”
新娘高兴地说:“好啊好啊,不知这位先生做的是什么亲戚?”
丁仪说:“我做你大哥行不行?这孩子可以做你的侄子。”
“可是我大哥说话不是这种声音,他是公鸭嗓。”新娘说。
丁仪用变音术将自己的嗓音调整了几次,终于调成了符合新娘要求的公鸭嗓。
接着,丁仪和成器参加了两位新人的成亲典礼,丁仪用公鸭嗓为“妹妹”和“妹夫”热情欢呼。
新郎对丁仪的表现十分满意,问丁仪:“不知我们该怎样给先生付酬?”
丁仪说:“扮演亲人是不能要钱的,要了钱就不像亲人啦。”
说完,丁仪拉着成器就要告辞。
两位新人急忙挽留:“总得喝过喜酒再走吧?不喝喜酒的亲人也不像亲人哪。”
但丁仪坚持要走:“不走的话,就成了蹭吃蹭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