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达什伍德家的人现在已经在巴顿定居下来，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她们已经熟悉了宅子、花园以及周围的一切景物。诺兰庄园的魅力一半在于日常琐碎事务，现在她们又开始从事这些事务了，而且从中得到的乐趣远大于父亲去世后在诺兰庄园的那段时间。约翰·米德尔敦爵士在起初两个礼拜天天都来看望她们，他在家里找不着什么事情做，便为她们整天忙碌感到惊奇。
除了来自巴顿庄园的客人外，她们的客人并不多。虽然约翰爵士渴望让她们与邻居们交往，还一再说自己的马车随时可供她们使用，但是达什伍德夫人生性不愿依赖别人，她压制住了孩子们的交际愿望，执意只能步行去做客，步行范围以外的人家就不去访问了。能步行去拜访的人家并不多，再说这些人家也不是每一家都可以随意去拜访的。她们刚到此地时，姑娘们清晨在艾伦汉姆山谷蜿蜒狭窄的小道上散步时，发现距离巴顿大约一英里半的地方有一座古老庄严的大厦，宅子的外表让她们联想起诺兰庄园，令她们浮想联翩，她们便想多了解了解那座宅子。打听了一下，得知宅子的主人是一位人品极好的老夫人，只可惜她身体太虚弱，不能与人交往，自己也从来不出门。
别墅周围的地方到处是景色秀丽的小路。几乎从每一扇窗户望出去，都能看到开阔的高地，她们为之吸引，登上巅峰，去享受呼吸新鲜空气的强烈乐趣。遇上谷地泥泞，不能欣赏其中绝好的美景时，登山是一种愉快的替代活动。在一个难忘的早晨，玛丽安和玛格丽特去登一座山丘，阵雨后的天空露出的阳光迷人瑰丽，吸引了两位姑娘，前两天一直下雨，她们待在屋子里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尽管玛丽安声称，天气肯定会一直晴好，每一片乌云都会从山上飘走，可母亲和埃莉诺就是不愿放下她们的铅笔和书本，说是在这种天气里不愿出门，于是这两个姑娘便结伴出来了。
她们欢天喜地登上山丘，从云缝间看到一丝蓝天就乐不可支，等到让她们精神焕发的西南风强劲有力地吹在她们脸上时，她们便为母亲和埃莉诺感到惋惜，由于她们多余的担忧，让她们没能享受到这种愉快的感觉。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玛丽安说，“玛格丽特，我们至少要在这儿走上两个小时。”
玛格丽特表示赞同，她们便顶着风继续走，一路欢笑着走了约二十分钟。这时，头顶上的乌云忽然聚成一片，一阵急雨朝她们的脸上扫来。她们又惊奇又恼火，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连忙转身返回来，因为周围最近的遮风避雨处就是她们自己家。有一件事对她们还算是慰藉，由于情况紧急，怎么做都不算有失妥当，她们可以顺着陡峭的山坡尽快飞奔下山，迅速跑到自家花园大门口。
她们拔脚飞奔。玛丽安跑在前面，但是，跑着跑着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地上。玛格丽特收不住脚步，不能帮她，身不由己一路跑到山脚下，自己平安无事。
玛丽安出事的时候，恰好有一位持枪的绅士从她身旁不远处经过，身边还有两条猎狗跑来跑去。他放下枪，跑过去帮她。她已经爬起了身，但摔倒的时候扭伤了脚，几乎站不住。那位绅士过来帮忙，见她不好意思，可她又的确需要帮助，便片刻没有耽搁，抱起她向山下走去。玛格丽特没关上院门，他穿过花园，直接把她抱进屋里，安顿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这时玛格丽特也刚刚回来。
埃莉诺和母亲见他们进来，吃了一惊，都站起了身，注视着他，由于他的外表，她们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惊异和赞赏。他为自己不得已闯入她们宅子表示道歉，并解释了原因。他的态度坦率而文雅，他非凡的容貌以及他的嗓音和表达更给他的人品增添了魅力。即使他不过是个又老又丑又粗俗的人，只要是帮了孩子的忙，达什伍德夫人也会表示谢意和友善，况且他还是个年轻、漂亮、文雅的绅士，他的行动就更加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她一再向他道谢，还用她从来就十分悦耳的声音请他坐下。可他表示谢绝，因为身上又湿又脏。达什伍德夫人请教这位好心的先生尊姓大名。他回答说，他姓威洛比，目前住在艾伦汉姆，他希望得到她的允许，明天来探视达什伍德小姐。他的请求立刻得到欣然同意。他随即冒着大雨离去，这使他更惹人喜爱了。
他的英俊相貌和非凡的优雅举止立刻成为话题，让人赞不绝口。大家拿玛丽安逗乐，因为他对她献了殷勤，更重要的是他外貌引人注目。玛丽安本人其实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清他的模样，因为她让他抱在怀里进屋，心慌意乱，脸颊绯红，根本不好意思端详他。不过，她看到的已经足够让她加入大家对他的赞美了，而且她夸奖人的时候劲头儿十足。他的外表和风度与她从一个喜爱的故事中看到的英雄形象十分吻合，他抱她回家时，丝毫没顾忌什么礼节，这种果断尤其让她喜爱。他的一切都让人感兴趣。他的姓氏好，住在她们喜欢的村子里，而且她很快便发现，猎装最能衬托出男子汉气概。她整个人沉浸在想象中，每一点回忆都让她愉快，脚踝扭伤根本没让她觉得疼痛。
那天早上以后开始了又一轮好天气，天刚放晴可以出门了，约翰爵士就来拜访。大家把玛丽安那天的遭遇讲给他听，问他是否知道一位住在艾伦汉姆的威洛比。
“威洛比！”约翰爵士嚷道，“怎么，他在乡下？这可是个好消息，我明天骑马去请他星期四来吃饭。”
“这么说，你认识他啦。”达什伍德夫人说。
“认识他！我当然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他每年都要到这儿来。”
“他这人怎么样？”
“我向你保证，他是我认识的人里面首屈一指的年轻人。枪法顶呱呱，要说骑马，全英格兰没有比他更胆大的。”
“你知道的就这些？”玛丽安愤愤不平地大声说，“他对待熟人的态度怎么样？他喜爱什么，有什么本领，有什么才气？”
约翰爵士有点儿为难。
“说实在话，”他说，“至于那些事情，我并不了解。不过我知道他是个脾气好、惹人爱的家伙，我还见过他带一条黑色的母猎狗。今天他带着那狗没有？”
玛丽安说不出威洛比先生的猎狗是什么颜色，这就像约翰爵士无法描绘他感情的细微差异一样。
“可他是个什么人？”埃莉诺问道。“是哪儿人？他在艾伦汉姆有房子吗？”
关于这些问题，约翰爵士倒是能准确回答出来。他告诉她们说，威洛比先生在这里没有自己的财产，他来看望艾伦汉姆庄园的老夫人时就住在那里，他是那老夫人的亲戚，将来会继承她的遗产。他还补充说：“不错，不错，我可以告诉你，达什伍德小姐，他可是个值得抓住的人。他在别处有自己很不错的小产业，是在萨默塞特郡。我要是你的话，我可不愿把他让给自己的妹妹，管她是不是从山上摔下来过。玛丽安小姐也不能指望自己把所有男人都揽为己有。要是她不当心的话，布兰登会嫉妒的。”
“我相信威洛比不会受到我女儿们的妨碍，”达什伍德夫人善意地微笑着说，“她们不会像你说的去‘抓住’他。我把她们养大不是让她们专门干这种事情的。男人跟我们在一起会非常安全，不论他们有多富有。不过，我很高兴听你说，他是个可敬的年轻人，跟他结识是件好事。”
“我从来都认为，他是个好青年，”约翰重复道，“记得去年圣诞节，他在庄园举行的一次小舞会上，他从晚上八点一直跳到凌晨四点，根本就没坐下歇一会儿。”
“真的？”玛丽安大声说，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他跳了这么久，依旧姿态优雅，精神饱满吗？”
“没错。而且他早上八点就接着出去打猎了。”
“我就喜欢这样。年轻人就该这样，不论做什么，都该奋不顾身，不知疲倦。”
“哎哟，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啦，”约翰爵士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啦。现在你要挑逗他，绝不会想到可怜的布兰登啦。”
“约翰爵士，”玛丽安口气热烈地说，“这种说法我特别讨厌。我憎恨把庸俗的字眼都拿来当俏皮话，就像‘挑逗男人’‘征服’之类，最让人恶心。这话又粗俗又没教养，要是刚编造出来的时候还算俏皮，以后听上去就是陈词滥调了。”
约翰爵士没听出其中的责难意味，却像听懂似的开怀大笑，然后回答道：
“啊！不过我敢说，你会用各种手段征服一个又一个男人。可怜的布兰登！他已经受了重创，我告诉你吧，他可是非常值得你挑逗的，虽然你摔了跟头，还扭伤了脚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