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时代的思想与历史的纵横观

天然的新陈代谢功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总是健全地运行着。所有生物生死繁衍的机能都是健全的——这是科学家了解上述现象的原理，发现规律的根据。然而，人类智慧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从蒙昧走向文明。所谓的“蒙”是指不明天理。因此，在规律的运行过程中，某人尝试有悖天然的行为会遭到失败；而只有积累了很多经验后，他才能走上正轨，将轨迹留在历史上。历史上既有尝试阻碍社会发展和消弭竞争的时代，也有尝试鼓舞人心、抵制社会颓废并进行自卫的时代。曾几何时，“人众者胜天”这句话广受人们称道。历史是复杂的这一现象并非是其原因之一。因此，我们要切实注意人为的事实，立足于各个时代的思想进行考虑，然后根据自然法则进行判断。因此，要想研究史学必须养成上述这样灵活的思维习惯。

譬如，当站在现今流行的民权思想立场上时，一听说日本幕府时期禁止士族进行买卖和借贷，人们就武断地说他们甘心接受被剥夺民权的耻辱。显而易见，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如果站在当时的思想立场上来思考，那么我们就会发现，对武士来说，这条禁令是无上的光荣。同样，我们不应该根据当今的自由贸易思想来论述幕府时期之前的官府贸易；不应该用发明蒸汽船后的思想来论述帆船航海时期；不应该用德川幕府闭关锁国的思想来怀疑室町时期之前日本航海非常活跃这一事实；不能用佛教衰微而宋学和神教学兴起后的思想来论述室町时期以前的宗教信仰情况。然而，用现在的思想来解释古代历史是所有人不可避免的通病。搞史学的人首先要改掉这个毛病，要时刻牢记“时代思想”这个词，不得怠惰。

要观察社会现象从蒙昧向文明发展的顺序，我们有纵观和横观两种方法。在上古时期，文明首先从贵族传到名门，再由名门传到士族，然后由士族传到平民，最后发展到消除阶级的社会。在古今历史上，我们可以观察到这个顺序。我们称这种方法为“纵观法”。此外，即便在当今社会，根据知识的多寡，我们不知道能将所有人分为多少个等级。有着最顶层知识的知识分子徜徉在数百年的世运中；拥有次一等知识的人比较超前；拥有中层知识的人则在时代的推动下——有的人踌躇不前；拥有下层知识的人还徘徊在古时候；而劣等人依然处于蒙昧时期。看一下世界各国的记录，我们就可以发现，当有的国家正发出文明开化之光时，有的民族却还处于史前状态。他们栖息在森林、野草之中，吃饭时手唇相接。我们将这种观察方法称为“横观法”。通过观察人类智慧的进步程度，发现的现象千差万别，恰如生物种类各有不同一样。观察某个现象，进而以一定的自然法则来判断是非——这是研究史学的一个很有效的方法。在科学面前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更何况有史时代只不过数千年而已。在国土和人类的状况方面，过去与如今差别并不太大，只不过在知识上和文明程度上有差别而已。任何国家在从蒙昧走向文明的时期，在社会生活中由于依赖聪明人，导致聪明人的想法过度盛行。企图以人力战胜自然是非常荒谬的做法，反而妨碍了知识的发展。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这些情况是不可避免的。某些西方学者说历史是会重复的。如果存在模仿的话，那么历史确实是会重复的。区别在于有意还是无意。所谓重复是指：譬如在日本推古天皇之后，又出现了几位女天皇；再有皇室、藤原和源氏等钩心斗角，像兄弟打架一样，不断重复。在未形成真理前，一旦发生某些事情，社会知识就会成为不好的惯例，导致出现病态的社会现象。而天然作用的持续性强。历史的重复通常是指在发生变化时，出现恶习。如今，模仿历史的时期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历史仍然在重复。人们在时代中彷徨。如果史学研究有所进步，而社会上的多数人能够了解自古以来的经验，那么“重复”这个词也会消亡的-这正是我希望史学不断发展的真正目的。

推古天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