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只小狐狸
01
“姜空，姜空。”
姜空现在听到陈漫的声音就烦，但她还是不得不转过头去问她：“怎么了？”
“我们下午放学去吃牛排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餐厅。”
你每天都知道有新开的餐厅。姜空说：“我昨天回家刚吃过，今天不想吃了，下次吧。”
陈漫失望的哦了一声，表情有点不满，姜空连忙说：“这周末我请你们去吃吧。”
陈漫立即笑靥如花道：“那真是太好了，姜空你真好。”
姜空又没有心思上课了，她在思考如何开口和魏玲丽要这顿吃牛排的钱，买资料？不行，上次这个理由刚用过，买作业本？更不行，几本作业本哪够一顿牛排的钱。
姜空趴在桌上，用笔在课本上划来划去的。
“耽搁一下大家的课间休息时间。”向海站在讲台上，“接到学校通知，下周开始学校要求所有同学全部住校，严抓晚归同学，自己注意。”
姜空抬起头看了一眼向海，他说完之后就离开教室了，姜空冲他做了个鬼脸，没想到他都走到门边了又突然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姜空连忙低下头去埋在书里，再次抬头时人早就不见了。
下节课是体育课，在姜空许诺要请陈漫她们吃牛排之后，三人就拉着姜空的胳膊，和她说说笑笑的去操场上，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愿意和她亲昵。
体育课要分两人一组活动，陈漫立即就拉住姜空的胳膊说和她一个组。姜空看着那边孤零零一个人的女生，心里庆幸，这次总算不是她一个人了。
上一次她拒绝了和陈漫她们一起去吃火锅之后好几天她们都没有理她，让她一个人成为班里最突兀孤独的人。
这样的友谊很脆弱，姜空是知道的，但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维持着。因为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像是被世界抛弃一样。
做完热身运动之后女生们都形成自己的小团体聚在一堆聊天。
“唉，这学校也不知道怎么了，都大学了还管这么多，你们住校吗？”
“我反正肯定要住的，我爸妈天天在医院，忙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如来学校热闹。”余渺是陈漫这个小团体的一员，也是陈漫的小跟班，爸妈都在医院工作。
“你们要是都住那我肯定也住。”杜小云也是陈漫的小跟班，在小团体里主要负责拍陈漫马屁。
陈漫愁眉苦脸的说：“那我肯定也住，我爸在公司三天两头不着家，我妈整天全世界各处飞。我可不要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晚上多瘆人。”
她说完后转头问姜空：“姜空你呢？应该不住吧，毕竟有司机来接你。”
姜空说：“学校说所有人，我肯定得住。”
“话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求住校吗？”杜小云一脸“我知道真相快问我”的表情。
余渺就问她：“为什么？”
“听说上周大二有个女生晚上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被坏人盯上了，被那啥了之后丢到河里去了，尸体漂了好几天才被发现呢。”
她们还在谈论那个被杀害的女生，姜空的思绪却早就飘远了。
要是她跟魏玲丽说的话，她肯定也会同意她住校的。住校的话肯定要准备行李生活用品什么的，她就可以多要一点钱了。
姜空想完这个想法之后心里又出现一种羞愧的难过来，她仰起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密密麻麻的电线穿过树叶之间，像穿过针的线一般把树枝缝得密不透风，亦如现在的她，被虚荣心的线缠绕得要透不过气，想要挣脱，却发现越挣扎越是一团乱麻。
当她说出第一个谎言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此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第一个谎。
02
在姜空和魏玲丽说了学校要求住校之后她果然立马同意了，还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些安全事项，姜空看着魏玲丽浮肿的眼袋和眼角的细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周末的时候魏玲丽带着姜空去买了行李和洗漱用品，没等她开口，她就塞给了她几百块钱。
“妈妈今晚得加班，不能送你去学校，你自己打车过去，可以让同学帮忙拿一下行李。钱你好好收着，需要些什么自己买，晚上就不要出学校了。”
姜空把钱装好，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魏玲丽，她见她回头朝她挥挥手，脸上的笑容很明朗。
她坐了回来，心里依旧很堵。
她跟魏玲丽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有了隔阂，她年龄越大两母女之间的缝隙就拉得越大。当初父母离婚时魏玲丽放弃了那幢小洋房，带着她四处租房，她不明白魏玲丽为什么要这么软弱，要把那幢明明是他们一起赚钱买下的房子留给她的爸爸和其他女人。
这几年她们过得很辛苦，姜空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而从前她所见到的那个温柔娴静的魏玲丽也变成了现在这样买根葱都要斤斤计较的市侩妇女。
她看着车窗外快速飞过的街道楼房，心里想，为什么他们要离婚，为什么她不能像同龄女孩一样穿好看的裙子，买喜欢的东西，吃想吃的零食。
为什么她买东西时总要先看价格，最后选择的永远是便宜的那一个，为什么她连想买一个5元钱的雪糕都要再三斟酌，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永远低她们一等，为什么她只是想交朋友却还要用谎言才能维持？
姜空不懂。好多事情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又没有朋友，不知道跟谁说。
姜空好像是来得最早的，她一个人把行李搬完之后就开始打扫宿舍。
宿舍不大，三张上下床，两张书桌，一个卫生间一个洗漱台，以及可以晾衣服的阳台。
她其实在心里祈祷陈漫她们最好不要和她一个宿舍，不过很快她的愿望就落空了。
陈漫看见她好像特别高兴，上前来抱住她，说：“真好，我们在一个宿舍。我还特意问了宿管阿姨才和你分到一起的。”
姜空实在是没有心情对她笑，只好干巴巴的说：挺好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牛排？”
果然她还是没有忘记这件事，姜空说：“等你们收拾完。”
杜小云立即说：“不用等了吧，我肚子快饿扁了哎。”
姜空无奈，只好拿上外套：“走吧。”
四个人一起走到宿舍楼下，迎面遇上向海。
“你们要去哪里？”
陈漫眨着她芭比娃娃似的大眼睛，说：“我们去吃饭。姜空请我们吃牛排哦。”
姜空低着头没敢看向海的表情，他是知道她家的家境的，要是陈漫再多说几句一定就穿帮了。
“西餐尽量少吃。”
“知道啦老师，我们也只是偶尔吃而已，不像姜空家那么有钱，想吃就吃。”余渺转头挽住了姜空的胳膊。
姜空尴尬地低着头，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要是向海戳穿她怎么办？
“嗯。早点回学校。”向海看了姜空一眼，走进宿舍楼去了。
姜空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躲过一劫的庆幸，很明显向海是在帮她圆谎。
这顿昂贵的牛排让姜空没有什么食欲，她觉得向海肯定在心里鄙夷死她了。
不对，姜空暗自摇摇头。她为什么要在意他怎么想，反正她就是这么虚荣又自私又卑鄙的女生。
周一中午有姜空选修的美术课，以前也是姜空最喜欢的课，这一天她却没有什么心思画画。坐在画架前，拿着画笔在洗笔筒里胡乱搅着。
她觉得自己背上背的谎言越来越重了。
“这节课大家自己完成一幅水粉画，主题围绕花展开，可以自由发挥。”
姜空看着走进教室的向海，她当初选课时不知道是哪位老师，不过班里好些女生冲着他来蹭课的。
向海在上面坐了一会儿之后走下来查看学生的创作情况，他看见姜空呆呆地坐在那里，走了过去，问她：“没有灵感？”
姜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看他：“要吓死谁啊你。”
姜空抬头看了一眼向海，突然知道该画什么了，她开始调色，对向海说：“你走开啊，不要挡了我的灵感。”
向海说：“课不好好上要求还挺多。”
姜空对着他吐了吐舌头，说：“你管我。”
下课之后姜空交完画就走了，向海坐在画室里整理画稿，坐下来一张张慢慢看。
看到姜空的画时他的脸先是一黑，接着嘴角抽了抽，紧接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是个不喜欢笑的人，笑完之后才感觉有点怪怪的，看了看教室门外，立即收敛了。
画上穿着白色卫衣藏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球鞋的小人明显是他，以一个思考者的姿势在挖鼻孔，嫌弃中带一点舒服的表情惟妙惟肖。
向海都不知道他如果挖鼻孔是什么样子，他有一点洁癖，从不会用手去挖鼻孔或者掏耳朵。他觉得手上的细菌太多，这样很不干净。
他看着姜空的画，想起小姑娘那张脸，明明才18岁整个人却从看人的眼神到表情都透露着不要惹我，我很凶，满身都带着刺，和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冲。
他无奈的摇摇头，用红笔在上面写下50两个数字。
不仅像只小狐狸还像一朵带着尖刺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