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空,海洋
面包车行驶在颠簸曲折的泥路上,长长的褐黄色土路在巍峨高耸的大山间蜿蜒,一个急转弯,姜空实在忍不住了,用力拍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的椅背,让他停车。
车在路边停下,姜空推开车门跑下去,哇啦啦吐了路边的格桑花一堆恶心的呕吐物。
司机在车里面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取笑她:“小姑娘,你身体咋个那么弱?路才走了一半,你已经吐了五回喽。”
姜空接过同事递来的矿泉水含了一口漱口,刚要站起来看见底下深不见底的山涧和弯弯曲曲的蛇形公路,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又蹲下去干呕了几下。
孟辞在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姜空半闭着眼,气若游丝道:“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师傅说刚走了一半。”
姜空彻底瘫坐在了地上,抱着旁边的石墩子,用最后一点力气说:“不如你现在直接把我从这儿推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她真是吃饱了撑的才答应美术协会主席来到偏远山区教孩子们画画,现在可好,画画没教成反倒先让她去了半条命。
孟辞和师傅商量要怎么办,她这个样子要是再继续坐车估计还没到山区,人就先没了。
最后师傅出了个主意,让山区里的人骑摩托车来接她。
所有人一致同意,姜空要不是没力气了,肯定死命点头。
孟辞想留下来陪她,司机师傅说:“摩托车只能带一个人,你不要裹乱了。”
“她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危险吧?”
“有啥子危险嘛,这条路平常鬼都没得一个。”司机师傅拿着手机打电话去了,讲的方言,没人听得懂。
司机师傅走之前嘱咐她:“你就在这点等到他们来接你,不要到处乱跑哈。”
姜空问:“接我的人是谁?”
“也是来我们这点支教的老师,叫啥子……骆寻。”
姜空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还被尾气喷了一脸,差点又要干呕,她生生给咽回去了。
姜空抱着旁边的石墩子歇气,除去这颠簸蜿蜒的路不说,这里风景秀丽,山清水秀,连头顶蔚蓝的天空都仿佛伸手可触。
山间的风不同于城市的风,是微凉的,带着花香的。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在奔跑,是欢乐愉悦的。
路途似乎真的很远,姜空在这里都等到身上有了力气,可以站起来拿着相机到处走走,拍拍格桑花。
她正坐在路边低头拍一株在风里摇曳的格桑花时,听到身后传来摩托车突突突的响声,放下相机,回过头去看。
一辆破旧的黑色摩托车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深蓝色棒球服外套,黑色运动裤,抵着地面的那只腿笔直修长,他握着摩托车把手的手戴着一副露指的皮手套,手指有些泛红,很长。
他还戴了头盔,看不见脸。姜空的直觉告诉她,这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个帅哥。
男人把头盔慢慢拿了下来,头发乱蓬蓬的,但难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好看的脸。
山风吹着他的头发,遮住那双深沉而微冷的眼睛。像一轮冷月照耀下的深蓝色大海。
姜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她做梦都没梦见过会再次与向海重逢。
向海在与她对视了几秒后又把头盔戴上了。
他骑在车上没动,声音哑哑的对她说:“上来。”
车的后座很小,姜空却一直靠后坐,屁股放在后面的车架上,在颠簸的泥路上行驶起来时颠得她屁股要裂开了,但她仍然不往前坐,为了避免触碰到他。
姜空睁着眼睛仔细看向海的后脑勺,其实也只看得到一个圆滑的头盔面,还有露出来的那一小撮头发。
他把外套拉得紧,连后颈都瞧不见。
太阳快落山了,山风渐渐吹得大了,带着寒意,像刀割在脸上。
姜空伸出食指去戳了戳向海的肩膀,是结实的,是能感觉到温度的。眼泪一下子从她眼睛里掉出来,又迅速被风吹成线条挂在脸上,像在伤口上撒了盐一样的疼。
这几年来她总梦到他,梦到去抱他,却像是拥住一团棉花,轻飘飘的。
“向老师……”她小声的喊他。
他声音有点冷的回答:“我姓骆,叫骆寻。”
姜空怔住,一种伤心悲愤的情绪涌上来,为什么要用这么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冷嗤一声:“骆寻。你一定是讨厌透顶了我,连名字也要改。”一丝念想,一丝关联都不愿再给她了。
向海没有说话。
姜空沉默着,天色渐渐暗了,他开了车灯,照着前边坑坑洼洼的路,四周除了风声只有摩托车的突突声了。
她心一横,扑上前去双手握着车把手,像个疯子似的乱扭,让车头脱离了原本的方向。
“你松开。”向海的声音依然冷静。
姜空说:“不如我们同归于尽,活着不能在一起,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两人僵持着,车头扭过来扭过去,在这样弯弯绕绕的山间路上十分危险,一个不小心便会掉下山崖。
来到一个弯道,该转弯了,姜空却死活不让他转,车直直的朝山崖边开过去。
向海低声说:“姜空,松手。”
“我不。”
“听话,姜空。松手。”
姜空听到他说“听话”时就像身体的本能反应似的,松开了。
最后一次见他,他也是这样,与她隔着许多人,红着眼睛,对撕心裂肺,咆哮哭泣的她低声说,听话,姜空,松手。
他说,你要听话,姜空。你听话好不好。
她听了,乖乖的松开了,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向海及时转弯,一个急刹车,车灯下扬起一阵呛人的黄沙。
他稍稍侧了下头,对姜空说:“冷就抱着我。”
姜空听话地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脊上,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