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

11世纪的伊斯兰世界危机四伏，经历了几场大的人口迁移。最有破坏力的当属希拉尔和苏莱姆这两大部族的迁移。8世纪，这两个不太安分的部族从阿拉伯半岛的汉志和内志迁移到埃及。当兹里德人露出要在封地易弗里基叶（973年其首领被法蒂玛王朝任命为马格里布总督）独立的迹象时，法蒂玛王朝的君主就把原本聚居在埃及南部的希拉尔人和苏莱姆人放过去，对付他们。这两大部族1050年开始迁徙，一年后就打垮了兹里德的军队，1057年更是占领了凯鲁万。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希拉尔人和苏莱姆人洗劫了整个马格里布。14世纪末的史学家伊本·赫勒敦仍在为他们的暴行长吁短叹。再往西，在摩洛哥南部到尼日尔、塞内加尔这片区域游牧的柏柏尔人建立了穆拉比特王国，西班牙人称之为“阿尔摩拉维德王朝”。他们建国的目的是以一座“日巴特”为据点，对黑人进行“吉哈德”。11世纪中叶，穆拉比特人向北扩张，占领了马格里布的西部和中部，定都马拉喀什。1086年，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成为穆拉比特王朝的附属国，因为安达卢西亚人在外族入侵时请求过他们的支援。

阿拉伯帝国还受到了来自欧洲的威胁。历史学家伊本·艾西尔（1160—1233）认为，欧洲的君主们在3个战场上对付伊斯兰世界并不是事先约好的。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基督教君主发起了收复失地运动，1085年收复托雷多。次年，穆拉比特人通过萨拉卡战役止住了他们的反攻。1061年，诺曼人开始攻打西西里的穆斯林，并在30年后完成了占领，推翻了从948年开始在那里统治的卡尔比特王朝。1097年，十字军来到了安塔基亚。1099年安塔基亚陷落后，十字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占领了叙利亚西部和巴勒斯坦（包含耶路撒冷），因为当时控制这片区域的穆斯林政权已经分裂成若干个敌对的公国，来不及联合起来对付外敌。

在东边，土耳其人的大规模迁徙也改变了伊斯兰世界的历史进程。阿拉伯人从8世纪起就和土耳其人打交道。那时，他们把土耳其人当成奴隶买过来，然后让他们去当兵或者担任行政官。穆塔西姆担任哈里发时期（833—842），曾大量招募土耳其人代替禁卫军中的呼罗珊人，土耳其人从此得到了“马穆鲁克”的称号。大约在970年，突厥人建立的第一个政权逊尼派的伽色尼王朝向哈里发的领土进发。977年，王朝的缔造者苏布克特勤被封为阿拉伯帝国边境地区的伽色尼的总督。他的儿子马哈茂德通过对印度异教徒“吉哈德”，积聚了财富，使王国的版图在997年至1030年进一步扩大，呼罗珊、花剌子模、北印度和伊朗中部的广袤地区都在其中。在塞尔柱家族的带领下，同是逊尼派、来自乌古斯的突厥人，也迁入了阿拉伯帝国。1040年，塞尔柱人在呼罗珊打败伽色尼人，15年后进入巴格达，结束了白益王朝对阿拉伯帝国的实际统治。哈里发卡伊姆为感谢他们的首领图格鲁克伯克，没有封他大埃米尔，而是苏丹，取“权力、统治和威严”之意，号“东方和西方之王”。也就是说他的权力没有地理边界的限制，而且还有任命官员的权力。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从此找到了一个逊尼派保护人，自身的权力却被进一步削弱。早期的苏丹图格鲁克（1055—1063），被誉为“天主在大地的投影”，他在1071年打败拜占庭人、征服了安纳托利亚的阿尔普·阿尔斯兰（1063—1072）和马利克沙（1072—1092），任用两任苏丹宰相的波斯人尼扎姆·穆勒克（1065—1092）推行新政，设立宗教学校，研究科学和伊斯兰教法，并用这些律法培训官员。

在土地开发方面，塞尔柱王朝推行了“伊克塔”（采邑制，贵族和军官享有土地使用权，但不可以世袭），这就标志着建立在交换为基础的货币化经济转向了建立在土地财富基础上的封建经济。不论从经济上还是社会关系上，塞尔柱王朝都步入了“封建化”，请允许我借用这个纯西方的名词。与这一变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外贸的停滞，而停滞的原因是中国这个贸易伙伴正经受内乱的困扰。

虽然面临各种分裂势力，伊斯兰世界依然是阿拉伯人的，他的文明全面开花。然而到了11世纪，突厥人不再使用阿拉伯语，成了第一个不说阿拉伯语的穆斯林族群；波斯语也重新成为一种传承文化的语言。从八九世纪开始，伊斯兰教法的发展基本停滞，从“伊智提哈德”，在教规的范围内为各种法律问题提供解答的创制期，进入了“塔格利德”，也就是因袭传统、对权威无条件服从的阶段。具有代表性的有马立克派、哈乃斐派、阿威宰派（但很快就被人们忘记了）、沙斐仪派和罕百里派。宗教学校在伊斯兰世界遍地开花，成为维护正统和传统的中心。从学术上看，捍卫这一传统的代表人物是教义学家安萨里（1058—1111）。他反驳思辨神学和受希腊影响的伊斯兰哲学以及伊斯玛仪派，主张宗教科学的复苏（这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的名字），并将苏非主义引入正统信仰。

不过，这并没能阻止伊斯玛仪派的大跃进——哈桑·本·萨巴赫创立了尼扎里派，西方人称之为阿萨辛派。法蒂玛王朝哈里发穆斯坦斯尔的长子尼扎尔的追随者组成了阿萨辛派。他们以波斯山区的阿拉穆特堡为根据地，在波斯和叙利亚活动，暗杀对手，不论是穆斯林还是基督徒。1092年遇害的塞尔柱王朝的名臣尼若牟就属于第一批受害者。但这并没有促使塞尔柱人团结起来。1040年，位于波斯东南部的克尔曼人先分离出去。1077年，在安纳托利亚又成立了罗姆苏丹国。1078年，在叙利亚也出现了一个小的王朝。1092年马利克沙死后，塞尔柱王朝内部分裂（也可以说是联合），一股势力控制着伊朗，另外一股势力掌握了伊拉克。后来军奴出身的花剌子模苏丹分别在1157年和1194年把他们荡平。

塞尔柱王朝的软弱无能也是法兰克人轻取叙利亚的一个原因。王朝的官员赞吉（1084—1146）控制着摩苏尔和阿勒颇。他领导了针对法兰克人的吉哈德，并于1144年率军收复了十字军占领的埃德萨城。他的儿子努尔丁（1118—1174）继续吉哈德，拿下了大马士革，扩大了疆域。这时，法蒂玛王朝进一步衰退，埃及成了十字军觊觎的对象。努尔丁派库尔德人施尔库和萨拉丁叔侄二人率军赶走了十字军。信奉逊尼派的萨拉丁曾一度担任法蒂玛王朝的维齐尔，然而1171年他又推翻了这个什叶派政权。努尔丁死后，萨拉丁攫取了他的政治遗产，并进一步扩大战果，目标是联合穆斯林对抗十字军。他开始统治埃及、叙利亚、伊拉克北部和包括也门在内的阿拉伯半岛西部地区。自信满满的时候，他开始进攻法兰克人。1187年的哈丁战役中，萨拉丁将他们打败，并控制了耶路撒冷。同年10月2日登霄节这一天，萨拉丁进入耶路撒冷，并建立阿尤布王朝，在1193年去世前他一直担任苏丹。

虽然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只能在巴格达守着这片残破山河，但他仍然是逊尼派的宗教领袖。给他致命一击的是蒙古人。蒙古人先是攻打花剌子模帝国，并于1219年至1221年往波斯中心区域挺进。1253年，旭烈兀大汗征讨河中地区、花剌子模、波斯和伊拉克。1258年2月，蒙古大军占领了巴格达，杀死了哈里发。1260年，旭烈兀建立了伊儿汗国，成为波斯的统治者。惨遭蒙古人践踏的伊拉克失去了作为宗教、政治和经济中心的地位。此时仍然存在的大国只剩波斯和埃及。

埃及的统治者萨利赫（1240—1249）借助钦察突厥人组建了军队。钦察草原非常辽阔，西起黑海北部，东至咸海之滨。俘虏法王路易九世后，卫队首领不同意释放条件，进而篡权杀死了萨利赫之子兼继承人，自立了一个军事政权，也就是马穆鲁克王朝。1260年，他们在叙利亚击退蒙古人；1291年，赶走了最后一批十字军。为了使统治合法化，新苏丹拜伯尔斯从阿拔斯家族中选出一人担任哈里发，其实就是没有实权的傀儡。马穆鲁克人再次将叙利亚到埃及这片区域连接起来，成为当时近东地区最主要的阿拉伯政权。

再往西，柏柏尔改革派建立了一个新的政教合一的政权——穆瓦希德（“信仰安拉独一的人”之意），西班牙语称为阿尔摩哈德王朝。他们打败穆拉比特王朝，获得了马格里布和伊比利亚半岛的控制权。1212年和1269年，他们先后被基督教国家和马林族人击败。于是在西方世界只剩下一些分散的伊斯兰政权，如在易弗里基叶建立的哈夫斯王朝（1229），马格里布地区中部建立的阿卜杜瓦迪王朝（1236），在摩洛哥建立的马林王朝（1258）和在格拉纳达建立的纳斯里德王朝（1237）。

1492年1月2日，格拉纳达末代苏丹向基督教王国的君主献城投降。1498年，葡萄牙航海家瓦斯科·达·伽马绕开马穆鲁克人的商路，开辟了西欧直达印度的海路。1516年，奥托曼土耳其人入侵叙利亚，次年又占领了埃及。阿拉伯帝国中的这些新生政权艰难度日。在道义上，哈里发仍然享有一定的威望。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直到1876年才开始给自己冠上“信众首领”这一宗教性质的称号，然而这离他们被阿塔图尔克赶下台（1924）已为时不远。伊斯兰世界对土耳其废除哈里发制意见很大，麦加谢里夫和埃及末代法老法鲁克曾尝试恢复这一制度，最后都不了了之。效法先知穆罕默德和他早期的追随者的萨拉菲主义的兴起，让信众开始期盼重建哈里发。1953年，塔基丁·纳卜哈尼（1909—1977）在耶路撒冷创立了伊斯兰解放党（伊扎布特）。从1994年起，该党在中亚地区迅猛发展，还宣布效忠阿富汗的基地组织，认他们为“信众首领”。2014年他们还在叙伊边境地区宣布建国，也就是西方人熟知的“伊斯兰国”，其首领阿布·贝克尔·巴格达迪自称“哈里发易卜拉欣”和先知的后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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