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证和经验
有种思想认为,脱离开实行的辩证法去实证地假设某种东西是不允许的。这种思想对它不再假装与之合一的对象做得过分了。这种思想比起在它的绝对性概念中的地位是更加独立了,因为在绝对性概念中统治和顺从相混合,每一者都内在地依赖于另一者。这也许曾是康德使智性领域免除一切内在性的目的。专注于个别即极端地提高辩证的内在性,也需要有走出对象的自由即同一性要求所打断的自由作为它的要素。黑格尔会指责这种自由,他信赖对象中的完全的中介。在认识的实践中,当我们解决不可解决的事情时,这种先验思想的一个要素便开始显示在这样的事实中:对我们的微观逻辑活动来说,我们只具有宏观的手段。
提出不靠体系而把论证结合起来的要求,也就是提出思想模式的要求。这一要求在性质上不仅是单子论的。一个模式包括特定之物,而且又不单是特定之物,同时无需让特定之物消失在它更一般的总括概念中。哲学的思维是和有模式的思维一样的,否定的辩证法是模式分析的一个整体。如果哲学自欺欺人地认为它必须从外部给它的对象注入它在内部使其运动之物,那么哲学就会普遍降低成一种肯定性的安慰。在对象本身中等候的东西需要这种干涉来讲话,期望的是从外部动员的力量以及最终每一种用来影响现象的理论都要在现象中平静下来。在这种意义上,哲学的理论也意味着哲学自身的目的,在于它的实现。
在历史上不乏与此相关的意图。法国启蒙运动从它的至上概念即理性概念中,得到了一种形式上系统的润色。然而,它的理性观念同客观上合理的社会安排的观念在构造上缠绕在一起,使这种体系失去了激情,直到作为观念的理性宣告实现,直到它绝对化为精神,它才重新赢得了这种激情。百科全书派的思维——合理地组织的,然而又是不连续、不系统、松散的——表达了理性的自我批判精神。这种精神代表着那种后来脱离哲学的东西,脱离的原因在于哲学同实践的距离日益加大,在于哲学被同化进学术活动中:它代表着世界的经验,即注重现实(思想也是现实的一部分)的眼光。
自由精神不是别的东西。被小资产阶级的科学气质所轻视的文人的因素对思想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当然,被打扮成科学的哲学所滥用的因素同样是必不可少的:沉思的集合,即完全应受到怀疑的论证。只要哲学是实质的,这两种因素就会符合一致。从远处看,辩证法的特征也许是那种想渗透辩证法的努力向自我意识的升华。相反,专门的论证却堕落成无概念的专家的概念手段,正如它现在在学术上扩展成连机器人都能学习和模仿的所谓的“分析哲学”一样。
在人们承认被并入体系中的现实以使用它自身的力量来与它对立的地方,内在论证的因素是合法的。相反,思想上的自由代表着一种权威,这种权威已经从这种现实与体系的关联中看明了明显的不真实性。没有这种认识,就不会有任何突破;不采取体系的力量,这种突破就会失败。这种认识和体系的力量之所以没有严密地融合起来,原因在于体系的现实力量甚至能把体系潜在地超越的东西包括进来。然而,内在关联的不真实性吐露了一种左右一切的经验,即世界——尽管系统地被组织起来,仿佛是黑格尔炫耀的理性的实现——将同时以它过去的非理性使似乎全能的精神永远无能下去。对唯心主义的内在批判起到了维护唯心主义的作用,因为它表明唯心主义完全是为了自己而骗自己——第一原因(在唯心主义看来,一直是精神)同纯粹存在物的盲目优越性结成了联盟。绝对精神的学说直接助长了这种优越性。
科学的舆论有意承认经验也暗指着理论。然而,它主张的经验至多是一种假设的“立场”。科学主义的友好的代表人物要求他们所说的“正派的”或“清楚的”科学也应该详细说明这种前提。这种要求恰恰是和精神的经验不相容的。要求精神的经验具有的任何立场,都会是关心烤肉的食者的立场。经验以毁灭这种立场为生,直到立场浸没在经验之中才会有哲学。在此之前,精神经验中的理论包含着已经使和康德有关系的歌德感到痛苦的戒律。如果经验只打算信赖自己的活力和好运,就不会有什么停顿。
意识形态等待着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像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那样自在地取乐,几乎不可阻挡地成为一种对自身来说的绝对。理论防止这样。理论纠正精神天真的自信,又不迫使精神牺牲它的自发性,甚至反过来依靠精神的自发性。精神经验的所谓主观部分与其对象之间的差别决不会消失,认识主体的必要而痛苦的努力证明了这一差别。在未取得一致的条件下,非同一性被体验为否定性。主体从否定出发撤回到自身,撤回到它的反应方式的丰富性。唯独批判的自我反思能防止主体限制这种丰富性,防止主体把自身和对象隔绝起来,防止把主体的自为的存在假定为自在且自为的存在。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同一性被假定得越少,对认识主体、对主体获得解放的力量和公正的自我反思的期望就越是矛盾的。
理论和精神经验需要互相作用。理论并不包含对所有事物的回答,而是对直到骨子里都有缺陷的世界作出反应。从世界的符咒下解放出来的东西,并不处在理论的管辖之下。流动性是意识的本质,决不是偶然的特点。流动性意味着一种双重的行为方式:一是内在的方式,即完全辩证的内在过程;二是走出辩证法的、自由的、无约束的方式。然而,二者不仅仅是互相矛盾的,而且未被限制的思想和辩证法有一种择亲和势。辩证法作为对体系的批判,要求有处在体系之外的东西,而使认识中的辩证运动获得解放的力量,同时也是反抗体系的力量。意识的这两种态度,是靠互相批判而不是互相妥协联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