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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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亡户艰难不自救

天开始变暗,王四栓了马,收集了一堆艾草,点燃用以熏虫子。夏天的水边,黄昏时分,蚁虫飞蚊可不是一般的多。

徐泽对众渔户道:“诸位都过来,穆夯子,你也过来,先把你那身湿衣服脱了,挂枪上晾一会,别受凉了。

喜儿,你去借三口大点的锅来,顺便找几个人帮忙做饭。”

穆夯子扭扭捏捏,衣服只脱了一半,在腰上打个结。

徐泽估计这货里面可能挂的空挡,吩咐王四去取来自己那套旧短褐,丢给穆夯子的时候,对方显然没想到徐泽会送他衣服,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众渔户慢慢围坐过来,徐泽说:

“在下徐泽,祖籍密州,自小生活在延安府,此番回乡置产,途经梁山泊,路见不平管了闲事,喧宾夺主之处,望诸位父老见谅。”

得知徐泽不是落户而只是路过,满以为是救苦救难的救星,突然变成了瞬间就要消逝的流星,人群一阵骚动。

徐泽咳了两声,待众人安静后,才继续道:

“诸位放心,在下平生最见不得不平事,这闲事既然管了,自然不会拍拍屁股就走。”

众人转忧为喜,纷纷赞扬徐泽仁心高义,又一阵闹哄。

待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徐泽才继续道:

“好了,先说下为甚没钱缴税?”

渔户们推让了一会,一个健壮的渔户才被众人推出来。

“徐大侠,俺叫熊蒙,原是范县庄户,前年俺爹病重,卖了田地也没治好,只得卖了祖屋带着俺娘和小妹,来这梁山泊讨营生。

水上营生虽然艰难,但好歹能吃个半饱。俺们这二十八户人家,大多都是这几年外地迁过来的,好不容易在水上安定下来,如今官府又要收渔税,日子又没法过了。”

一旦有人带了头,众人便放开了很多,七嘴八舌讲个不停。

“梁山泊这么大,鱼也多,俺们辛苦点,多打几条鱼不碍事,可是官府不收鱼只收钱,偏偏鱼多了就是卖不出去。”

“对啊,近处没人买,便是有人买也卖不起价,路远水少的地方,鲜鱼倒是贵,只是鱼放不了那么久,死了就得跌价。”

“说得对,鱼可以吃,也可以不吃,除了俺们,谁受得了顿顿把鱼当饭吃?”

“鱼卖不出去,好不容易编几张席子换点钱,还要买粮食和盐。”

“还得置办衣衫。”

“俺,俺以前很能打鱼,只是浑家死了,俺身体一直没好,就,得不了钱。”杨老实弱弱地接了一句囫囵话。

徐泽稍加思索,搞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鱼卖不出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此时没有很好的保鲜手段,早上打的鱼,基本只能在半日路程范围内的区域售卖。

再远的地方,晚上就回不来了,鱼也会因为死掉而变质没人买。

而这个范围内的人家,大多也能很容易弄到鱼,鱼价会被压得很低,经常几十文钱就能买一篓鱼。

再则渔户也不能天天只吃鱼,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点钱还要买粮食、盐、布料等生活必须品。

此时,米价已达六百文每石,而且一个月一个价,还在不停地涨,比起二十多年前,元祐年间每石不足两百文的米价,已翻了几翻。

米价上涨,倒不完全是朝廷大量发行“折五钱”圣宋通宝和“折十钱”崇宁重宝的恶果。

实际上,大钱发行没多久,就因为朝野上下的一片质疑和抵制,天子也不得不下诏折十钱“抵三文”使用。

其主要原因还是出在花石纲上。

大宋失了燕云十六州的天然屏障,传统的河北产粮区便处在辽国铁蹄的直接威胁下,澶渊之盟又规定不得在边界修建堡垒。

河北军民挖空心思,将边境大量的良田挖成水塘或种上成片成片的树林,以期限制辽国大规模骑兵高速通过。

更严重的问题是人为改变黄河流向导致几次超级大洪水,使得黄河洪涝不断,传统的河北大粮仓彻底毁掉。

再加上北方边境长期镇守的大量驻军耗粮,河北、河东的的粮食就不能自给,而关西之地也因为西夏的百年战乱,农业生产受到了极大的破坏。

为此,朝廷不得不大办漕运,调集大批的江南粮食补给都城东京和西、北边境。

而今上大兴花石纲,运粮漕船大批改运花石纲,虽然有发现商机的商贾用民船贩运漕粮,但仍无法满足市场需求,供不应求之下,粮价一路看涨。

此时的官秤1斤约为后世的640克,1石也不是100宋斤,而是92.5宋斤(沈括《梦溪笔谈》卷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一石大米折算成后世计量单位约为 59.2千克。

若无肉菜补充,一个壮劳力一日约要消耗大米500到750克,渔户即便大量吃鱼,有老有小的四口之家,一日再怎么也得消耗两斤左右的大米。

还有盐,因为官府专卖,以往价格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几十年来一直都是50文每斤,如今也开始涨价,已卖到到55文每斤。

以洼西这些渔户的日常收入,买件衣服得筹大半年,生了病那更是不敢治,也治不起,只能硬扛。

这些逃亡此地的渔户根本就没有啥生活质量,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喜儿和另一个半大孩子搬了两口锅过来,还有两个孩子抱着一些柴火,后面跟着一个妇人,左手提着一只木桶,右手还夹着一口锅。

另一边,王四早挖好了行军灶,这也是一路上徐泽教会的,经过过郓城时,徐泽还特意买了一袋粟米、半袋面粉和大半袋盐。

趁着天还有些亮光,徐泽吩咐众人先回家,拿碗筷再过来。

三口锅其实都不大,毕竟水上讨生活的小户人家,舍不得,也用不上大锅。

看着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旁边不发一言的穆夯子,徐泽说:“夯子,说下你的故事。”

穆夯子没想到徐泽会突然问自己的往事,急忙说:“俺,俺没故事。”

徐泽开导他,说:“随便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在哪里生活,怎得当了护院?”

穆夯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翻出儿时的记忆。

“俺很小就没了爷娘,讨百家饭长大。最先的那段日子,总是被其他小孩抢,经常挨饿,饿急了还跟狗抢过吃食。

后来俺发了狠,咬住带头抢俺吃食那娃的膀子不放,他拼命打俺,脸也给他划烂了,但俺就是不松口,直到咬下那块肉吞进肚里,从哪以后,就再没人欺负过俺。”

一年前,康保正见俺面相凶恶,能唬人,就收了俺做护院。俺没做坏事,只想吃几顿饱饭,活下去。”

徐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渔户们陆续返回,各自还带了一些鱼虾和下饭的杂菜,再坐下时,彼此间少了一些生分,还有人主动问候徐泽。

等众人都坐下,徐泽问:“梁山泊内水道纵横,还有梁山岛可以落脚,你们生计如此艰难,还被官府逼迫,为何不干脆遁入泊中,上梁山不比在这里逍遥自在?”

众人面色古怪,都望向杨老实,杨老实只得开口。

“徐大侠,俺便是自小生活在梁山上的。二十六年前,黄麻胡在水泊内聚众闹事,俺爹怕事,提前带着俺们一家人逃到岸上。

后来,官府果然派人来水泊剿了几次,没抓着几个人,想着绝他们的粮食,就强行迁走水泊边的渔户,俺们都被赶到了康家庄。

等俺爹死后,俺寻思着黄麻胡已经被剿了好多年,就大着胆子回到梁山,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后来山上的人又越聚越多,还有些亡命徒也上了山,俺怕人多了闹事,加上喜儿娘也死了,就又迁了出来。”

徐泽问道:“现下山上有多少人?”

杨老实答:“俺不清楚,俺上岸的时候,有十七户,只是上梁山的,一般都是独户、小户,也就几十个人。”

“山上有没有一个叫王伦的人?”

“没有。”

徐泽扫视众渔户,问:“一边是永远都交不完税的官府,一边是聚多了就闹事的渔盗,你们觉得这日子还能维持几日?”

众人均是愁着眉,不说话,一个青壮犹豫了一会,打破沉默。

“徐大侠,我叫田异,原在濮阳城酒店当伙计,店主人遭了官司,出事前,让我带着他女儿跑了出来,到这里已有一年多。这水上的日子苦,可流落到此地的,基本也没更好的活路了。”

众人纷纷点头,只是神情更加暗淡。

徐泽心想底层人民都一样,再苦的日子也能熬,不到硬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谁都不愿意重新做选择题,看起来是消极待死,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小民选无可选、避无可避的悲哀现实呢?

想到此,徐泽说:“我知诸位心意,先甭管税钱合不合理,只要不想落草,就还得给官府交税。也别管梁山上的人会不会闹事,日子要想过下去,还得再想办法。诸位都想一想,还有没有法子能把日子过好点?”

众人又面面相觑,还有什么法子?

天天都在愁钱,都想着怎样才能能过得更好,能想的办法早想到了,编席子、做柳筐、采莲子、捕鱼、挖藕、摘菱角、农忙帮周边地主家打短工卖苦力……

还是田异主动站出来,说:“我不会打鱼,每天下湖的活计还不如浑家编席子来的稳,熊家哥哥会打鱼,打多了吃不完,就会送我一些。

我想,咱们能不能分派活计,会打鱼的专打鱼,擅长编席子的就专门编席子,其他织网、打柴这些都要人,最好还要有人专门负责经营才行。”

田异的话引得了部分人的点头,但也有人表达了不同意见。

“可是鱼打的再多,近了没人要,远了卖不出,还是白搭啊!盐腌又太贵,还不好吃,也卖不出去,没钱还是交不了税。”

“要是鱼能再活久一点就好。”

“可不可以做烟熏鱼?”这人显然是受了王四烧艾草的启发。

“熏鱼就冬天可以做,要看天气,也要用盐,费时费力也没多大的用。”

“分派活计是好,但有人笨,啥都不行咋办?”

“是啊,活计不一样,得了钱咋分?”

“咱们不能光想这些,还得建房子,老睡水边窝棚可不成,去年冬天俺娘就没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