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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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繁华东京寻世交

一阵鼓吹声惊醒沉思中的徐泽,眼神聚焦,见到不远处一队人进入眼帘。

先是鼓吹班在前,而后四对举着旗牌的红衫小吏,接着又有八名兵卒压阵,随后便是骑着红马大腹便便的新郎官,后面是八人抬的大花轿,再后,则跟着数十个抬着箱笼的仆役。

王四小声嘀咕:“新郎怕不是有四十了吧?”

孙石也冷脸盯着旗牌和花轿来回看。

“哥哥,这莫不是哪个大官嫁女儿?”

第一次见这么大场面的史进很好奇。

徐泽哪知道这些,含糊回答道:

“好像是吧。”

“非也非也。”

声音从旁边传来。

徐泽扭头一看,原来是一约莫四十岁,身穿白儒衫,头簪一朵鲜艳红牡丹的书生。

呃,兄台这造型够雷人啊!

徐泽惊讶的表情一扫而过,虚心请教:“尊驾贵姓?”

“免贵,王。”书生答礼道。

说话这么酸,徐泽差点脱口问出“阁下莫不是白衣秀士王伦?”

书生说话虽酸,人却很热情,主动为几人解释道:

“此乃县主出嫁,夫家是城外吕员外,跑河运的,官家办花石纲调用运粮纲船,吕员外乘机接手,迅速起家。其原配已过世四年,如今发迹,便娶个县主续弦。”

“啊!”

史进震惊不已,问道:“县主不是皇亲么,怎可下嫁商贾,还是个老鳏夫?”

这哏捧的王姓书生甚是舒服,看着史进的眼神顿时和蔼不少,摇头卖弄道:

“皇家当然不许,英宗皇帝就曾下诏‘婿家有二世食禄,即许娶宗室女’,神宗皇帝又诏‘应袒免以上亲不得与杂类之家婚嫁,谓舅尝为仆、姑尝为娼者。

若父母系化外及见居沿边两属之人,其子孙亦不许为婚。缌麻以上亲不得与诸司胥吏出职、纳粟得官及进纳伎术、工商、杂类、恶逆之家子孙通婚。

后又禁刑徒人子孙为婚’‘其冒妄成婚者,以违制论,主婚宗室与媒保同坐,不以赦降,自首者减罪,告者有赏’,还诏‘宗女毋得与尝娶人结婚,再适者不用此法’。”

王书生一番话引用多条律令,咬文嚼字,听得史进、王四云里雾里。

徐泽暗想,能把和自己没啥关系的《宗室法》条文背的这么清楚,莫不是提前做了准备,就等着在此卖弄?

你丫得有多无聊!

“朝廷既有严令,为何还有这,这,这事?”

王四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书生丢给王四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接着说:

“刑统虽严,但此类事却是民不告官不究。且皇家对宗室防范很紧,宗室虽赋以重禄,却别无职业,藩邸之设,止奉朝请,宗室犯罪,与常人同法。

宗室位尊却无权,有禄却仅可养家,又不许经营,要想体面过活,就多生女儿嫁商贾。

别家嫁女,那是赔钱,宗室可就是大把的赚钱了。这不,六千贯,全是小钱,不嫁鳏夫,如何能赚这么多。

嘿嘿,你看,这些装嫁妆的箱子是不是看起来轻,八成就是样子货,只进不出,汝南郡公这铁算盘打的真是响啊。”

史进、王四还有些懵,徐泽却是听明白了王书生的意思。

一则宋朝对宗室防范之紧,历朝罕见,宗室身份光鲜,却没甚特权。哲宗时还诏令禁宗室联姻内臣家,一旦有人娶了宗室女,朝廷会赐虚职官,但此生也就此为止,靠刷政绩走上人身巅峰是想也别想。

因此,但凡有抱负的士人都不愿与皇家结亲,皇帝的女儿都愁嫁,宗室日子更是过得紧巴巴的,有的实在过不下去,还借机就跑到皇宫里哭闹。

二则此时妇女地位并不低,寡妇改嫁可带走嫁妆是法律明文保障的,时人嫁女,多厚嫁妆,以期女儿在夫家有钱有地位。

由此也导致因嫁妆不足,婆家嫌弃甚至寻机休掉,哪家女儿多,便愁坏一家人,一些家境不好的人家,甚至生女不举。

三则朝廷大量造大钱(折五、折十钱)引起民间抵制,一再贬值,日常生活中,大钱遭到百姓抵制,小钱更受欢迎。

四则为何商贾贴钱也要娶宗室女?想来应是宋虽重商,商贾地位却依然很低,和宗室结亲,朝廷会赏赐虚职官,虽然关键时刻还是没啥用,但好歹有一层护身符不是?

“谢王先生指教,祝先生科场连捷!”史进见对方有问必答,对其很是恭敬。

“哈哈哈,今年吾必金榜题名!”

王书生摇头晃脑,甚是臭屁。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欺负我乡下人没文化么?

徐泽的前身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省试、殿试都在春季,此时已到盛夏,而且今科刚过,下科还在三年后。

见眼前这书生恬不知耻的胡诌,徐泽顿时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拉着还和对方掰扯不清的史进进了成衣铺。

一刻后,四人焕然一新地走出店铺,徐泽还好,史进、王四、孙石三人虽是一身新衣,气质却迥然市人,引得街上之人频频瞩目。

见此情形,徐泽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思,带着三人沿着大街一路东行,穿过宜秋门,进了里城。

过了里城景圣坊便是都亭驿,入眼看到三重五进气派非凡的大辽使馆,使馆外六名轮值的契丹武士看到孔武有力的徐泽、史进二人,立即昂头挺肚,气势更盛。

都亭驿过后,众人穿街过巷,来到宽阔异常、全部青石板铺就的笔直御街时,就连见惯了后世大工程的徐泽也震撼莫名。

过了御街,一路询问,终于到达信陵坊一间背街无院民居,门虚掩着,徐泽上前敲门,问道:

“敢问张教头在宅否?”

宋制“私居执政亲王曰府,余官曰宅,庶民曰家”,府、宅、家代表的是不同身份之人的居所名称,不可乱用。

片刻后,一名五十许的魁梧老者手握书卷开了门,望着面前似曾熟悉的年轻身影,张教头颇有些疑惑。

“诸位是?”

徐泽取出怀内的信笺,双手恭敬地递上。

“先父姓徐,讳辙。”

“原来是贤侄,快快请进!”

入屋后,徐泽又一一介绍史进、孙石、王四三人。

落座后,王四、孙石主动端茶递水,张教头武人作风,宅中又无可唤之人,自是坦然受之。

看完信,张教头感叹道:

“当年我与你父出密州,几经辗转,方入殿前司骁骑军,后你父又嫌东京蹉磨,随吕相公征西夏,一别三十年,虽偶有书信,毕竟远隔千里,不曾想,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稍稍调整了情绪,其人又说:

“东京虽安逸,却远不及边疆金戈铁马来得痛快。可笑我二人还为此立下赌约,现在想来,甚是可笑,我远不及你父啊。”

徐泽叹了口气,说:

“先父性子刚猛,临阵必浴血,金明寨伤重被俘后,连夜夺马潜回,伤了根基,又郁于长兄亡于没烟峡,自此落下病根,其后十余年均未能上阵。

我不知先父和伯父赌约,却知先父后来实已经厌倦无谓征伐,临终特意叮嘱我返回祖籍。”

史进、王四二人均是才知徐泽的身世,更生崇敬。

张教头点点头,无言以对。

徐泽又道:“小侄此次进京,一是完成先父遗愿,二是想请伯父替小侄的小弟寻一医科好手,为我这兄弟把把脉。”

张教头顺着徐泽的目光看向孙石,点点头,说道:

“此事不难,我与太医院丞翰林医学士钱乙有旧,当可以赏一分薄面,只是钱太丞事务繁忙,贤侄可能需要等上数日。”

徐泽赶紧起身,和孙石一起施礼感谢,并递上一个银锭。

“此为请太丞的预约金,有劳伯父了。”

真没想到老张这么给力,竟然能请到钱乙这个儿科圣手,徐泽在后世便听过此人大名,乃古今儿科第一人,唯一获得“翰林医学士”这一称号的超级大牛,当下真是喜出望外。

张教头接过银锭,想了想,还是放在桌上,算是收下了。

徐泽坐下,接着说:

“三则,想询问伯父,可有返乡意愿。”

张教头面色凝重,起身关好屋门,又看了看史进三人,反问徐泽:

“贤侄,此话何意?”

徐泽手指史进三人,道

“此皆我托付性命的弟兄,伯父尽可直言。”

待张教头坐下,徐泽严肃地说:

“小侄幼年常观鸟虫习性,知燕子低飞,定有大雨;蚁虫吐泥,天必晴稳。先父临终前曾与小侄言,伯父三十年前尚是一小卒,便断定朝廷攻略西夏,或胜于疆场,却必败于朝堂,由此不愿西去,其时家父还笑你怯懦,不曾想几十年征战,无数英灵血洒边墙,却始终难破僵局。

小侄一路东来,只见民生凋敝,接连遇到强人剪径、山贼劫庄,伯父长于战略,久居东京,当知朝堂乱象,东京不可长留啊!”

“贤侄见识长远,后生可畏啊,”

张教头抚须赞叹,随即又情绪低落,叹道:

“老夫就一低阶武官,这朝堂乱不乱,与我又何干?要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是该落叶归根了,只是放心不下小女秀娘。

哎,当初要是随你父西征,也许秀娘就与你家大郎结亲,何至于……罢了,不说也罢。

当年澈哥儿西去时曾言‘即便知道劳而无功,也得有人去做’,对西虏,不攻便要守,将士或可少阵亡,百姓必多死伤。就如我在这京城,有些事,明知不对,也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