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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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的那一天,莫颜独自翻过石山回家,在山顶的草坪看见一个黑魆魆的洞口,由于胆小没有自上而下攀进去,事后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
莫颜跟小伙伴们谈及山顶溶洞的入口,但是大家都坚信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洞穴,她为了让其他人相信自己,放学后跑到石山上搜寻,却怎么也找不着当日的洞口。
石头、灌木、山谷都在,连山脚下的农田、菜地都与那日一般无二,可是她就是找不着之前横亘于草坪中间的黑洞。
小伙伴们说,看吧,我就说没有,你还非要信口开河,做梦呢吧!
莫颜后来又去了很多次山上,她确实再也没有见过那一幕,渐渐地相信或许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或者是潜意识当中虚构了一幅景象深刻地印在脑海中,然后忘记了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妄。
或许是因为父亲从来不允许她进溶洞,多年来莫颜对于洞里的一切未知有了极大的期待,渴求良久而不得,不知不觉内心深处的执念越来越强,在她的意识里总有想要冒险的念头,走进黑暗去寻求满足。
也或许是她最近总是沉浸于无休无止的梦境中,身心俱疲,搞不清楚光怪陆离的幻像与她每日睁眼面对的现实。有时候她正在家中,听说村后的晒谷场放风筝,跑过去看见母亲从桌子上飞起来,越飞越高,最后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候听说母亲正在赶往火车站,她急忙跑到大街上,在人潮涌动的马路上拉住对方,母亲跟她告别后坚决要走;有时候她落进白茫茫的空间,心里只知道这是离家极远之处,而母亲还将撇下她去更加遥不可及的他方……
睡着时,她在梦里;醒过来,她又好像近在咫尺。
心底的隐秘如同暗夜里划破的伤口,流血,化脓,没有人知道,只有伤在身上的自己才能深刻感受其中的痛楚。
她不了解父亲的想法,他每天早出晚归干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不干活哪有钱,没有经济收入怎么养家。现实的重担让穷人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媒人的故意瞒报,父亲在不知晓母亲病情的状况下娶了她,从此,治病费用就从外公外婆落到了父亲肩上。之后的很多年,他对做媒的那个女人一直抱有很深的怨言。
所以她不知道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是在很多年过后,曾对莫颜说,如果她(母亲)不死的话,家里的日子也许会更难过。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想法,穷人在经济条件窘迫时无力又痛苦的念头。
父亲为了维持家中生计操劳奔走,但他是一个没有上过什么学的人,脑子也不灵活,只会靠卖力气赚钱。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回到家还有一个时不时被人告状的女儿,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外面受了挫折也不怎么敢跟人发火,别人眼中他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其实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没有在外放肆的胆量与资本。
人的容忍是有一定限度,他的怒火在外宣泄不了,在家中只要一点火药就能着。父女俩互看不顺眼,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莫颜很矛盾,她知道他辛苦,看着那张面孔上的皱纹和手上粗糙的老茧,也觉得心疼,每天傍晚伸长了脖子等待父亲早点回家。只要稍微晚一点,她就开始胡思乱想怕他出什么事儿。
但是每一次父亲絮絮叨叨训斥她的时候,莫颜总也忍不住脾性,要跟他争一争。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能温和一点,相信她,不要总是冷嘲热讽,大棒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