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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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而复活》:启幕的时代

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那是智慧的时期,那是愚昧的时期,那是信仰的世纪,那是怀疑的世纪,那是光明的时段,那是黑暗的时段,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绝望的冬天,我们拥有了一切,我们的面前又一无所有,我们全都直奔天堂而去,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总之,那个时代和现在非常相像,喧嚣一时的掌权者坚持要用形容词的最高级来形容它,要么说它美好之极,要么说它无比邪恶。

在英格兰,宝座上有一个大下巴的国王和一个相貌平平的王后;在法兰西,宝座上有一个大下巴的国王和一个面容姣好的王后。对这两个国家支配着面包和鱼[8]的贵族大人们来说,天下永远都是太平的,这是比水晶还清楚的事。

那是耶稣纪元一七七五年。和现今这个年代一样,心灵启示在那时的英格兰也被认可追捧。绍斯柯特太太[9]近来刚过了她幸福的二十五岁生日,皇家近卫骑兵团的一个士兵从这位太太那里得了通报,预告了极端一幕的显现,天命已定,伦敦城和西敏寺即将淹没于海水中。而沉寂了整整十二年之后,甚至雄鸡巷的幽灵也在去年再次发出了预言(只是少了几分超自然的新奇感)。近来也有几条人世间的消息传到了英国王室和民众百姓的耳朵里,消息来自居留美洲的英国臣民的代表会议。说来奇怪,它们对于人类竟然比雄鸡巷那一窝鸡仔儿的预言要重要得多。

总体而言,法兰西不如她那以盾牌和三叉戟为标志的姐妹国那样热衷于灵异事件。她忙着印钞票,花钞票,正异常顺溜地一路往山下滚去。此外,她也在教士们的指引下以如此人道的成就自我取乐:譬如判决了一个青年,斩去两手,用钳子拔掉舌头,然后活活烧死,因为他在五六十码以外的地方看到一群邋遢僧侣的巡行队伍经过时,竟然没有冒雨跪倒在地向他们致敬。在遭难的人被处死时,长在法兰西和挪威森林里的某些树木很可能已被“命运”这个樵夫看中,砍倒了锯成木板,外加一个大麻袋和一把铡刀,做成了一种在历史上以恐怖知名的可移动的木架。而在同一天,巴黎近郊硬结的土地上某些农户的简陋偏屋里停了几辆马车在那儿躲避风雨,那些车做工粗糙,溅满了乡野的污泥,猪群在车身旁嗅着,家禽栖停在上面,它们很可能也已经被“死神”这个农夫选中,要在革命时用作死囚的囚车。尽管那“樵夫”和“农夫”四处走动忙个不停,却总是蹑手蹑脚保持了静默,不让任何人听见:确切地说,倘或有人怀疑到他们的行动,反而会被说成是不信神和大逆不道。

而英格兰也几乎没有秩序和保障,能为民族自豪感提供辩护。都城里每天晚上都有大胆歹徒手执武器入室盗窃和拦路劫掠。警示公告贴到了各家各户:但凡要离城外出,务必要把家具什物转移到家具商的仓库,以保安全无虞。大白天是城里的商人,到夜里就成了强盗头领。倘若被他拦停的商会伙伴认出了他,使他受到了挑战,他便会勇猛地一枪射穿对方的脑袋,然后扬长而去。七个强盗在通往白金汉宫的干道上拦路打劫,被卫兵击毙了三个,结果卫兵自己“因为弹尽援绝”也被剩下的四个强盗杀死。此后,这条路上就只有“和平打劫”了;伦敦的市长大人,一个地位显赫的人物,在特恩汉姆林地被一个强盗拦停后就乖乖地站住不动,那强盗当着一众随员的面竟然把他抢了个精光。

伦敦的监狱里,囚犯和看守干仗,法律的最高权威朝囚犯们开了枪,火铳枪枪膛里装填了好多回子弹和铅丸。在法庭休息间里,小偷剪下了贵族大人脖子上挂着的钻石十字架。火枪手闯进圣吉尔斯教堂去检查走私货,暴民们朝火枪手开枪,火枪手也朝暴民开枪,大家对此类事件早已见怪不怪。置身此种情形下,刽子手可就闲不下来了,他们总是应接不暇;现在,各式各样的罪犯全都用绳子绑着,串成了一个个长队;星期二抓住的入室窃贼,星期六就会被绞死;还把纽盖特监狱的囚犯每十二个编成一组,用火刑烧死;有时又会在西敏寺议会大厅门前焚烧小册子。今天处决了一个凶残的谋杀犯,到第二天又处决了一个可怜的小偷,只因他抢了农家孩子的六便士。

凡此种种,外加上一千桩类似的事件,就这样在可爱又古老的一七七五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处在这些事件的包围中,“樵夫”和“农夫”仍然不为人知地忙乎着,至于大下巴的两位国王、相貌平平与面容姣好的两位王后,仍然颐指气使地高调行使着他们神授的君权。就这样,一七七五年引领了大人物们和无数的芸芸众生一起走上了他们面前的道路——我们这部微观编年史中的几位自然也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