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加坡应集希腊和瑞士的大成

我们不怕小国寡民，我们最怕自己没有志气，不够努力。今后的新加坡，应该集古代的希腊和当代的瑞士的大成。在体格锻炼上，师法斯巴达；在学术的培养上，追踪雅典；在生活安定上，紧随瑞士。

在欧洲历史上，凡是谈文明古国的人，没有一个不推崇希腊。在现代欧洲各国里，凡是谈生活安定的人，没有一个不羡慕瑞士。这事情已经成为定论，谁也没法子否认。

古代的希腊对外虽然同仇敌忾，对内却分为两邦，即斯巴达和雅典。这两邦的文物制度，各走极端。用70年前的中国维新志士梁启超的话来说：“斯巴达主干涉，雅典主自由；斯巴达重阶级，雅典重平等；斯巴达善保守，雅典善攻进；斯巴达右武，雅典右文；斯巴达贵刻苦，雅典贵乐利”^[1]。往坏里说，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使国力削弱；往好里说，二者如能合作，正是截长补短，各蒙其利。

年来新加坡政府尽力倡导“刚强勇猛”的社会，这完全效法斯巴达的精神。斯巴达人崇尚体育，个个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具备大丈夫的气概。他们宁愿流血，绝不会流泪。他们面临大敌的时候，往往会盛装美饰，和乐融融，什么叫做畏缩，什么叫做开小差，这在斯巴达的字典里，永远找不到。

至于雅典，它是尊重学术自由的所在。只因尊重学术自由，所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诗歌上，荷马成为万世不祧之祖^[2]。他的两部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几乎家喻户晓，个个熟读成诵，好像宋朝“有井水处，皆歌柳词”一样。在哲学上，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如今，还受全世界的哲人馨香膜拜。在史学上，希罗多德（Herodotus）无疑地是最大的权威。在戏剧上，那三位名作家——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索福克勒斯（Sophocles）、欧里庇得斯（Euripides）——无形中成为千年万代的偶像。

话又说回来，搞体育比较容易，谈学术却相当困难。在体育上，五年可以有小就，十年可以期大成。学术的造诣却须长期的培养。古人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充分说明，在学术上如想有辉煌灿烂的成就，这起码是百年大计。

年来新加坡政府对于教育非常重视。儿童一到7岁，必须上学，相信新生这一代，再也不会有文盲。在提高那方面，新大和南大，并驾齐驱，彼此互相提携。只要经费有着落，图书和仪器天天增加，相信各位教授和讲师，迟早将有突出的表现。

在民间，医学会、科学研究会创办于前，艺术总会即将成立于后。他如南洋学会、中国学会、新社等学术团体，也以“渴骥奔泉”的态度，力争上游。只要假以时日，积少成多，新加坡在国际学术界、艺术界，将有一定的贡献。

谈到瑞士，它是欧洲自由主义的摇篮，它也是欧洲多元民族相处得最融洽的一个国家。当19世纪和20世纪初期，欧洲各国的亡命客，都以瑞士为逋逃薮^[3]。他们在本国备受政治迫害，经济贫乏之后，一到瑞士，正是如鱼得水，别有天地。

由于政治昌明，行政效率提高，币值十分稳定，所以各国富商巨贾，达官显宦的私蓄都储藏在瑞士的银行。这样一来，瑞士的旅游业发达异常。各地游客，在饱看湖光山色，在亲尝美酒佳肴之后，至少要买几款名贵的手表，几盒甜美的巧克力，分赠亲友，而瑞士的精细机械制造品，也是各国追求的对象。

新加坡是东南亚这个地区里最安定的国家。四大民族，和平相处，这一点可以媲美瑞士。在工业上，我们才开步走，比起瑞士来，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新加坡的港务局已经高居全世界第四位，这一点瑞士是望尘莫及。若论银行、保险、运输行业，新加坡服务的成绩，正是有口皆碑。

年来新加坡敞开大门，一面欢迎各地的殷商到这儿来投资，让他们可以永久居留；一面邀请各国专家到这儿来当顾问。双管齐下，迟早会造成人文荟萃，资金集中，货币稳定的新局面。

我们不怕小国寡民，我们最怕自己没有志气，不够努力。今后的新加坡，应该集古代的希腊和当代的瑞士的大成。在体格锻炼上，师法斯巴达；在学术的培养上，追踪雅典；在生活安定上，紧随瑞士。“四美具，二难并”^[4]。无论中外古今，只有亲切体会集大成的人，才有资格戴上桂冠。

1970年1月20日

[1] “斯巴达主干涉，雅典主自由；斯巴达重阶级，雅典重平等；斯巴达善保守，雅典善攻进；斯巴达右武，雅典右文；斯巴达贵刻苦，雅典贵乐利”：见梁启超《雅典小史》。

[2] 万世不tiāo（tiāo》）之祖：不祧，古代帝王的宗庙分家庙和远祖庙，远祖庙称祧。家庙中的神主，除始祖外，凡辈分远的要依次迁入祧庙中合祭；永不迁移的叫做“不祧”。万世不祧之祖指万代都受人尊崇的人。

[3] bū（bū都）táo（táo））sǒu（sǒu））：罪犯逃亡时躲藏的巢窟。

[4] “四美具，二难并”：这是唐代诗人王勃《滕王阁序》中的两句。四美是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这四种美好的事物都已经齐备；另两个难得的条件，即贤主和嘉宾也聚合在一起。指一切必备的条件已经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