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文献的搜集和保藏

新马原是偏重农业、矿业、商业的国家，工业到现在才开始起步。因此，有关过去百年间，当地的实业家惨淡经营的历史资料，也值得我们搜集、保藏、研究、撰述。

新马都是新兴的国家。新兴的国家，什么事情都要从头做起，连文献的搜集与保藏也没有例外。

新马有史以前的资料不必说，光是百年前，五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的资料，到如今也是很难找。因此研究新马的历史学者专家，往往要搜索枯肠，觉得很难下笔。

历史不是小说，可以任意捏造或虚构的。它必需字字很有根据，语语有出处，不然，这就不算做“信史”，仅能算是“野史”。“野史”也许可以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谁也不把它当做信而有征的实录。假如史料根本不可靠，那么根据这种错误的史料来发挥的“史论”，难免有文不对题，或者牛头不对马嘴的毛病。

孔子是个脚踏实地的学者。他曾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1]。的确，历史必须根据资料，“没有资料就没有历史，”这话一点也不错。

一般人对于资料是不感兴趣的，他们对于任何文献，除了极重要的契约外，多是随看随丢，至多保藏相当时期，到了搬家或清盘的时候，便把它们一股脑儿扔在垃圾桶里。等到将来有人要找寻原有资料的时候，正如海底捞针，徒劳无功。

我们细心考察世界文明古国，知道它们对于资料的搜集和保藏，曾煞费心机。百年前的资料不说，就是一两千年的文献，仍能够金瓯无缺^[2]地被尽量保留下来。就英国而论，它在文化的发展上，算是后进的国家，可是它的公私集团，以及各文化教育机构，对于古代文物的搜集和保藏，也远非它的从前殖民地所能望其项背。别的不用说，近代英国最著名的政治家兼文豪丘吉尔，他的家族是世代簪缨^[3]，历代要人所遗留下来的日记、信件、备忘录，都可以保留到一二百年之久。这些家乘^[4]，是由有关的亲戚朋友组织了一个“信托部”来保管的。事前非得到“信托部”的允许，连至亲的儿子和孙子，也不可以随便动用，这儿看见英国人对文献的重视。

看看人家，想想自己，新马人士对于搜集和保留文献的观念，应该有进一步的认识。

我们主张新马的国家图书馆和博物馆，应该展开搜集和保藏文献的运动。这儿有不少历史悠久的社团和家庭，它们所遗留下来的纪录，数量相当可观。假如政府机构，或几间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出面向民间征求书籍和富有历史性的纪录，相信他们的努力一定有所收获。

话又说回来，搜集资料固然困难，保藏资料也不容易。首先，我们必须有坚固的建筑物，像从前那些因陋就简的木屋，现在早已不适用。此外，所有书架和柜子，必须用钢材，才不至于在火患中付之一炬。在可能的范围内，必须有冷气设备，这样一来，室内的湿度不会太高，使所有的资料能够保存得较长久。

其次，我们才谈到分类保藏的问题。过去的东方人仅知道做流水账，什么东西都记在一起，等到要考查的时候，必须从头翻起，有时翻到头昏脑胀，还是毫无结果。

现在所有图书馆、银行、保险公司，甚至政府属下各部门，都采用索引的方法。每一项目都用卡片来填写，同时，还注意到“相互对照”（Cross Reference）的办法。再进一步，它们还运用电子计算机，以节省时间和精力。

假如上述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以后的历史学家无论要研究新马的任何问题，都不怕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难了。

顺便要提出一个新观念。过去一般人对历史的观念，仅限于政治史。直到最近百年来，欧美各国的学者，才开始注意到经济史、社会史、教育史、文化史、艺术史。只因观念改变，范围扩大，所以今后所注意的文献并不限于政治人物。

事实上，新马原是偏重农业、矿业、商业的国家，工业到现在才开始起步。因此，有关过去百年间，当地的实业家惨淡经营的历史资料，也值得我们搜集、保藏、研究、撰述。这事情，美国哈佛大学商业管理研究院早已注意，并且出版了许多专门著作，值得我们借鉴。

在文献的搜集和保藏上，新马不消说比较许多先进国家慢走一步。但是现在我们如肯立志在这方面痛下功夫，仍未为晚。至少使我们下一代的历史学家在研究新马各种问题的时候，比较我们方便得多。

1968年7月4日

[1]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出自《论语》八yì（yì》）篇第三。意思是说“夏朝的礼，我能说出来，（但是它的后代）杞国不足以证明我的话；殷朝的礼，我能说出来，（但它的后代）宋国不足以证明我的话。这都是由于文字资料和熟悉夏礼和殷礼的人不足的缘故。如果足够的话，我就可以得到证明了。”

[2] 金ōu（ōu礼）：盛酒器，比喻国土。金瓯无缺比喻国土完整。

[3] zān（zān比）yīng（yīng））：指世代做官的人家。

[4] 家乘：家事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