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怀孕的男人们[1]
假如女人以及对女人的欲望威胁着死亡和消灭,那么正如希腊人所赞赏的,女人以及对女人的欲望也提供了永生。女人的生育能力是确保男人的名字并且使之不朽的唯一确定的方法。确实,奥德修斯(Odysseus)拒绝了卡利普索(Calypso)不是因为嫌恶不朽而是因为像神一样的永生也会宣判他永远忘记人类的记忆。对永生的欲望与对女人的欲望就这难分难解,正如巴塔耶探究的两者都与死亡联系在一起。[2]男性作家在自己追求永生的同时也担心和害怕母亲的生育能力,他们因而否定这个生育能力并且企图赋予自己文本以生命,并且通过他的文本赋予他所在城市以及他自己以生命。男性企图摒弃母亲并把自己塑封进符号世界以及接受了雅典娜的看法,这个由宙斯生出的孩子不需要母亲。坚持认为人是由父亲生出的甚至从石头里蹦出的这种观点不禁让我们与南希·休斯顿(Nancy Huston)一起发问,“如果有那样的石头和尘土,那么谁还需要女人呢?而且从这些无处不在的奇谈怪论中又会得出什么结论呢?”[3]
有人总结道,正如米歇尔·柏乐思·沃克(Michelle Boulous Walker)所主张的,妄图成为母亲是变态的、是精神有问题的,其中症状在弗洛伊德对母亲的坚决否定中已经得以体现。[4]这种压抑在那些界定西方文化对自身理解的文本中很常见。伊利格瑞在阅读柏拉图时指出,柏拉图的洞穴是隐喻母亲的子宫,至于苏格拉底这个“接生婆”一直在帮助他产生出真理与知识。母体与妇女的子宫因而转变为一个使得男性哲学家能够开启探求真理之旅的隐喻。女性成为柏拉图戏剧的舞台,同时女性有生育能力的地位也就黯然失色,这样柏拉图可以取而代之,从而使自己变得“自给自足”,没有根基并且“超越一切源起”。[5]就像俄瑞斯特斯声称自己是父亲的孩子一样,以及像雅典娜在男人想象中生出来为男子一样,柏拉图通过“杀死母亲”来宣称自己的真理。正如弗洛伊德《摩西与一神论》所描述的,男性哲学家走向光明的征途就是远离母亲的物质现实身体而迈出的步伐,也是男性主体自我性别的具体化。不幸的是,不仅女性的身体而且女性的尸身似乎都是男性追求真理所必需的。[6]
《奥瑞斯提亚》或许是出类拔萃的精神病的文本。书写律法和法律言辞使得男性作者可以取代母亲。一旦母亲被杀害姐妹被禁声被献祭,作者及其城市就可以自我生产,那么那些文本就可以刻写到和镶嵌到首先是神话里接着是悲剧里最后是法律里。
[1] The title of a motif in Claude Levi-Strauss, Mythologiques, Vol. 1-4 (Paris: Plon, 1964-1971).
[2] Georges Bataille, Eroticism, trans. Mary Dalwood (London and New York: Marion Boyars, 1987[1952]). 我在第四章和第五章都论述了巴塔耶的情欲与死亡的关系。
[3] Nancy Huston, ‘The Matrix of War: Mothers and Heroes’, in Susan Rubin Suleiman (ed.), The Female Body in Western Culture: Contemporary Perspectives), supra, at 126.
[4] Michelle Boulous Walker, Philosophy and the Maternal Body: Reading Silence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8).
[5] Speculum of the Other Woman, supra, at 306-7; see further discussion in Michelle Boulous Walker, Philosophy and the Maternal Body: Reading Silence, supra, especially at 11-16.
[6] 关于真理可见于已死的女性身体之上这个普遍存在的(男性)观点,更多例子可以参见Elizabeth Bronfen, Over her Dead Body, sup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