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沙井文化的發現與研究
1923年春,經中國北洋政府農商部礦政司和地質調查所批准,在瑞典科學研究會資助下,瑞典地質學家、考古學家安特生博士(J.G.Andersson)赴中國西北進行考察。抵達蘭州後,他派助手白萬玉(地質調查所採集員)去河西走廊收集資料。此人到凉州府(今武威)後得知鎮番(今民勤)縣城附近有古物發現,遂前往,結果在縣城西南一個名叫沙井子的小村莊買到了6件銅器(參見文後圖一:11、12、17、18)。循此綫索,他在沙井村東約3公里處找到一座墓地,並採集到一些陶器、石器和小件銅器。
1924年8月,安特生親自來到民勤,在沙井村南調查並發掘了柳湖墩遺址和一處墓地。其中柳湖墩爲一直徑約50米的圓形聚落遺址,四周有用泥土堆築的圍墻。整個遺址高出周圍地表約1.5米,圍墻以内地勢呈中央低四周高的鍋底狀(圖八:上),在西側墻基内表土以下1.7米處發現有黑土文化層及陶鬲、豆、碗、石器、銅刀、金耳環和骨針等遺物(圖一:上)。沙井南墓地位於柳湖墩西約260米,面積近2萬平方米。安特生等人在此發現了44座古墓(編號).11—53)。據平面圖可知,大多數墓集中在墓地東部和南側,形成明顯的兩群,墓穴一律南北向佈局,墓主頭朝北,全部爲竪穴土坑墓,流行單人仰身直肢葬,個别側身屈肢(圖九:上)。據後來發表的資料統計,約50%的墓葬有隨葬品,約⅟3有陶器,餘者皆爲小件銅器、裝飾品等(圖二)。在個别墓中發現有在墓主頭部撒放赤色礦物顔料的現象。
此行安特生等人還調查了民勤縣黄蒿井西北1.5公里的一處遺址和永昌三角城遺址。[2]
1925年,經初步研究,安特生將他在沙井周圍所獲文物作爲中國西北地區史前文化的最後一期——沙井期。此期是爲中國彩陶文化的最後階段,屬青銅時代,其年代估計爲公元前2000—前1700年。40年代,安特生又將此年代修正爲公元前700—前500年。[3]
1948年夏,當時的經濟部中央地質調查所組成西北地質調查隊赴甘肅、青海考察。在河西走廊,裴文中博士再次調查了民勤柳湖墩、沙井東、沙井南幾處遺址,採集了一些遺物。在民勤黄蒿井,裴文中新發現兩處遺址,在村南約1公里(編號K108)發現一座與柳湖墩構造相若的遺址,有用泥土堆築的圍墻直徑約38米,在墻基處發現有半月形石刀、陶片、瑪瑙片和大理石墜。由此向北約500米處地表散落有陶片和人骨,估計應爲墓地所在。另一址位於村南約2公里,在地面上發現有石刀、鬲足和長方形的房基址。該址西南約500米爲墓地,經試掘的幾座墓中出土有繪鳥形花紋的典型沙井文化陶器。裴文中在民勤發現的第三處遺址位於縣城西北45公里、紅沙梁鄉小東村西5公里的沙丘中。這裏有一個由大塊岩石砌成的高臺,名曰三角城。[4]臺子南側有一些石砌的圓形、方形墻址,周圍散見有獸骨、陶片和灰燼。臺子東南約500米的沙丘下發現有墓葬和完整的陶器。在發表的少量陶器殘片中,可辨器形有沙井文化的豆盤、鬲足、彩陶片、罐口沿等,採集的工具類有石斧、長方形石刀、石磨盤等。在後來撰寫的報告中,裴文中首次使用了沙井文化的命名。他認爲,沙井文化可能是由馬廠期發展而來,但新增加了三種因素,一是以鬲爲代表的原始中國文化;二是銅器;三是彩繪的鳥形花紋。對於後者,他認爲可能代表一種由中亞一帶傳播而來的藝術。[5]
1979年,甘肅省文物工作隊正式發掘了永昌(現劃歸金昌市)三角城的部分遺址和蛤蟆墩、上土溝崗兩處墓地。
三角城是一座佔地面積達2萬餘平方米的城堡廢墟,平面形狀不規則,西北角向外凸出略呈三角形,故名(圖八:下左)。今四周城墻保存尚好,最高達4米左右。經發掘可知,此城係利用天然地勢用黄土壘築而成,城門設在南墻正中,寬僅2.6米。墻基厚8米上下。城西有一古河道。在城内西北角發現房屋基址4座,窖穴14個及大批遺物(圖三)。據城内灰坑中採集的木炭經測試,此城建於春秋時期。[6]
蛤蟆墩墓地位於三角城以西約1400米,共清理墓葬20座(編號79HM1—M20)。墓穴方向基本爲0~40度,墓主頭朝北或略偏東。墓葬形制分竪穴偏洞室和竪穴土坑兩種,流行單人仰身直肢葬。這裏的偏洞墓很有特點,其營造程序是,在已挖好的竪穴土坑底部再向西向下掏挖一長方形墓室,以放置尸體。如此往往會在墓底東側形成二層臺。下葬後,洞口用木棍封堵,爲牢固起見,再用木棍斜頂住封堵墓室的圓木,最後覆蓋芨芨草或草席,以免填土涌入墓室。(圖九:下)每座墓都有隨葬品,但陶器甚少,多爲小件銅器、裝飾品,還有少量木器、毛麻紡織物殘件、皮革製品和鐵器(圖四)。蛤蟆墩墓地的喪葬習俗也很有特色,一般在墓底鋪墊石灰和草席,墓主身上蓋芨芨草席,或蘆葦席,也有的用草席將頭、脚包裹起來,脚下一般用硬土塊填塞。還有的在頭骨周圍撒赤色礦物顔料,或口含緑松石珠,或在雙目上遮蓋綴銅泡的皮眼罩。特别是用火燒尸的現象在它處極爲罕見,如M6墓主下頜骨被火燒黑;M15、M19墓主骨骼亦被火燒烤呈黑色。這裏還流行殉牲習俗,一般將牲畜殺死肢解後埋在距墓口有一定距離的填土之中,並集中在墓主頭部一側,牲畜吻部一律朝前,額頂向上,很有規律。出土時有的牲畜頭骨上還殘留皮毛,可見當時是專門用於殺殉特意埋入的。經鑒定,種類有羊、馬、牛等的頭骨和蹄骨(圖九:下)。[7]
另有三角城以東約1.5公里的上土溝崗清理了5座墓葬(編號79STM1—M5)。這些古墓僅殘存墓底,形制已不可辨,出土的隨葬品與蛤蟆墩墓地基本一致。[8]
1980年,甘肅省文物工作隊在三角城東300米的西崗發掘了447座墓葬,據發掘者見告,該墓地的 M164、M199、M227各出鐵刀一件,M223出一鐵器(不辨器形)。
1981年,他們又在三角城東北約700米的柴灣崗發掘墓葬113座,約佔整個墓地的1/4。在墓地上層清理房屋基址兩座,灰坑兩個。據發掘者透露, M103出鐵劍一柄。
上兩座墓地的墓葬形制有偏洞墓、土坑墓和竪井土洞墓三種,後者較少,分雙竪井和單竪井兩種,前一種在地表先向下挖兩個直徑約1米的圓坑,深1.5米,再將兩坑從底部貫通,形成一過洞,作爲墓室。後一種是只挖一竪坑,底部掏出土洞墓室。此外,這兩座墓地還發現少量的合葬墓。[9]
三角城遺址周圍的一系列工作大大豐富了沙井文化的内涵,並測定了一批碳十四數據,大體明確了這部分遺址的絶對年代。
1986年12月,北京大學考古系與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重新考察了民勤至金昌一綫的沙井文化遺址,並對新發現的民勤縣東北約50公里的火石灘遺址進行了調查。[10]近年來,在民勤縣境内又陸續發現一些新的沙井文化遺址,如昌寧鄉四方墩、沙崗墩、泉山鎮小井子、大灘鄉古城和西渠鎮端字號柴灣等。
歷年來,在民勤沙井子一帶收集到相當一批沙井文化的陶器、石器,現分别藏於甘肅省博物館和民勤縣博物館(圖五)。
[1] 李水城,北京大學考古學系。原載《國學研究》第2卷,1994年7月。
[2] a. J. G. Andersson, Reserches into the prehistory of the China, Bulletin of the Museum of Far Eestern Antiquities, No,15,1943. Stockholm. b.安特生《甘肅考古記》地質專報甲種1925年第五號。
[3] 同前注。
[4] 裴文中認爲三角城之高臺可能初建於史前時期,至漢唐仍沿用。近年的研究表明,此高臺應爲漢初建造的由姑臧至休屠澤塞向東北伸出的一座城障舊城,見吴礽禳《河西漢塞》, 《文物》1990年第12期。
[5] 裴文中《中國西北甘肅走廊和青海地區的考古調查》, 《裴文中史前考古學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7年版。裴文中《中國文化之生成及其發展》(摘録), 《新建設》1951年第3卷第4期。
[6] 《甘肅永昌三角城沙井文化遺址調查》, 《考古》1984年第7期;《永昌三角城與蛤蟆墩沙井文化遺址》, 《考古學報》1990年第2期。
[7] 同前注。
[8] 同前注。
[9] 蒲朝紱《試論沙井文化》, 《西北史地》1989年第4期。
[10] 北京大學考古系、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1986年河西走廊史前考古調查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