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中、晚更新世之交開始的舊石器時代中期,是一個承前啓後的時代。本階段的中國舊石器文化,明顯地繼承了早期的傳統,並逐漸發展。本階段的文化特點首先還是表現在空間分布上的差異。基本上繼承了早期的不同文化區各自的特點,並在此基礎上有不同程度的發展。
與早期相比變化不大的是南方的兩個亞區。在南方的東部亞區,中期的各地點從埋藏條件到遺址的類型都没有變化。已經發現的諸地點還是沿着大小河流成群組分佈。所不同的是,中期的地點多分佈在較低的階地上,埋藏在下蜀黄土堆積中。從湖北江陵的鷄公山遺址的發掘資料看,中期遺址的面積更大,堆積厚,使用的時間可能更長。
東部亞區的石器工業的面貌與早期相比,也是差别不大。石製品普遍碩大粗糙,採用各種岩性的礫石爲原料,以錘擊法直接加工石器。石器組合仍以砍砸器、大尖狀器爲主體,刮削器等小型工具較少見到。由於這種情况,很難從類型學方面將本區内早、中期的舊石器工業截然區别開。但就現在已經發現的材料來看,除了上述與早期一致的方面,也可以看到一些與早期不同之處。如在鷄公山遺址,雖然也以砍砸器、大尖狀器等大型工具爲主體,早期的各種石器類型也都可見到,但石器的修理較爲細緻。尤其是使用半邊或扁平礫石加工的尖狀器,形狀規整,加工程序一致,反映石器加工技術的進步性。另外一個發展的趨勢是使用片狀素材加工石器的數量增多,這種情况可見於湖北枝城的九道河。雖然其石製品的整體仍爲粗大類型,砍砸器類的大型工具佔主導地位,但該地的片狀素材的數量和比例都高於礫石或石核[1]。這兩地的情况都反映了南方東部地區舊石器中期石器技術的發展。
西部亞區發現的材料很少。僅有的少數地點也仍是洞穴類型。石器文化方面也没有很多的材料可供對比。從整體上看兩期的變化也不明顯。如果黔西觀音洞的絶對年代的數據可靠,那樣就至少有一部分堆積屬於中期[2]。在觀音洞的整個堆積中,上、下部的文化面貌並没有顯著的變化。最近發現的盤縣的大洞,其時代與觀音洞相近,文化面貌也基本一致。兩者的直綫距離在兩百多公里以上,又分屬長江和珠江兩大水系,中間有分水嶺相隔,但文化面貌却很相似,應該是反映了該地區這一時期舊石器文化的共同特點。還是以中、小型石器爲主體,刮削器等小型工具佔主導地位,石器多以片狀素材進行較細緻的修理。整體文化面貌與東部地區成鮮明對照。
與南方地區不同的是北方的舊石器時代中期文化,雖然也較多地繼承了本地區早期文化的特點,文化發展的趨勢呈相對穩定的狀態,但與南方同時期相比,變化還是比較顯著的。這種變化尤其顯著的是表現在北方的南部地區。
與本地區的早期相比,北方的南部地區在遺址的類型方面没有變化。仍然是以露天類型的遺址爲主,所發現的舊石器地點與南方及本地區的早期的分佈與埋藏規律相同。沿着大小河流分佈,多成群組被發現,如丁村[3]、大荔[4]等。但變化較大的是該地區的舊石器工業的面貌。早期以砍砸器、大尖狀器等大型石器爲特色的粗大石器工業,到中期僅在部分地區保留。而另外的大部分地區則由以刮削器爲主體的小石器工業所代替。前者如丁村地點群及汾河流域的一些地點。砍砸器、大尖狀器、石球等大型工具仍在石器組合中佔據主導地位,石器工業的整體面貌爲粗大類型。這些明顯是繼承該地區早期的舊石器文化傳統。但在另外的一些地區,則基本不見早期粗大石器工業傳統的影響,而流行以刮削器爲主體的小石器工業如大荔人地點及涇渭流域的一些地點。
北方的北部地區,與其南部的鄰居相比,則更多地繼承了本地區早期的石器工業傳統,文化面貌没有很大的差異。在該區内仍較流行洞穴類型的遺址。舊石器文化是典型的小石器工業。石器組合没有很明顯的變化,基本上還是早期已經出現的各種類型,但不同類型出現的頻率有所變化。加工技術方面的進步也較緩慢,比較明顯的變化是砸擊技術呈衰落的趨勢,各地點均以錘擊法爲主要的剥片技術,修理臺面的技術較早期有更多的應用。這種比較穩定的發展趨勢,與當地更新世中期以來比較穩定的温帶草原型的自然環境是直接相關的。適應這種環境的是以各類刮削器、小尖狀器等小型工具爲主體的小石器工業,一直延續到舊石器時代的中期甚至更晚。
中國舊石器時代中期文化面貌與舊大陸西側同一階段相比,差異更爲明顯。舊大陸西側的舊石器時代中期一般開始於在最後間冰期之初或稍晚。此時西方各地,無論是歐洲、西亞,還是非洲大陸,石器工業的第三種模式,即以預製石核技術爲特徵的莫斯特工業佔據了主導地位。儘管典型的莫斯特文化主要分佈在歐洲、西亞與北非地區,但在與之相鄰的中亞、南亞及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區,也都清楚可見莫斯特文化的影響。然而在越過喜馬拉雅山、青藏高原及中亞沙漠,則基本不見莫斯特文化傳統的痕迹。如前所述,在此階段,中國舊石器時代中期文化則仍然延續早期的發展道路,儘管出現一些變化,但仍未超出第一種石器工業模式的範疇。在南方地區東部的露天地點,仍爲典型的礫石石器,與當地早期的礫石石器工業没有明顯的區别。在南方西部的洞穴堆積中發現的石器工業,也還是與早期一樣的石片石器。如60年代發現的黔西觀音洞遺址,以及新近發現的盤縣大洞,都有很厚的文化堆積,從舊石器時代早期一直延續到中期甚至更晚。但時代相差很遠的石器工業的面貌却不見明顯差别。儘管北方地區從早期到中期的石器工業的發展變化較大,但這種變化也仍在第一種模式的變異範圍之内。變化之處僅在於北方南部的礫石石器在部分地區被小型的石片石器所代替。第二與第三種工業模式,則始終没有出現。與舊大陸西側舊石器工業幾種模式依次出現的發展途徑相比,中國舊石器時代中期文化的發展則是表現了更多的對本區早期文化的繼承性。
[1] 李天元《湖北枝城九道河舊石器時代遺址發掘報告》, 《考古與文物》1990年第1期,第6—20頁。
[2] 原思訓、陳鐵梅、高世君《華南若干舊石器時代地點的鈾系年代》, 《人類學學報》1986年第5卷第2期,第179—190頁。沈冠軍、金林紅《貴州黔西觀音洞鐘乳石樣的鈾系年齡》, 《人類學學報》1992年第11卷第1期,第93—100頁。
[3] 裴文中《山西襄汾縣丁村舊石器時代遺址發掘報告》,科學出版社1958年版。
[4] 周春茂《大荔舊石器文化若干問題初探》, 《史前研究》1986年第1、2期合訂本,第16—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