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之以廉:基于国内外比较的教育廉政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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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性善论与性恶论

从中国古代廉政反腐的种种措施来看,不外乎“以德治国”和“以法治国”两条路线。这两条路线又与不同的人性观相关联。“以德治国”是奉行“人性善”的儒家学派主张,“以法治国”则是奉行“人性恶”的法家思想的主张。前者为中国古代廉政文化建设提供了理论依据,后者则为中国古代廉政制度建设奠定了思想基础。所谓“霸王道杂之”“外儒内法”,就是这两种路线的结合。

在中国历史上,“性善论”的主张是由孟子提出的。孟子的性善理论是建筑在其宏大的理论体系基础之上的,其逻辑是从心到性,再从性到天,也就是“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孟子·尽心上》),极具纵深感。

在古代,心既是生理器官,也是心理器官。在此器官上,存有四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在孟子看来,心是人的动物性和人性的混合体,人性之所以产生,在于心中有了这“四端”。有了这“四端”,心就成了人心,人就超越了动物属性。由此可见,孟子是把这“四端”作为人与动物的根本性区别。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心这“四端”发挥到极致,就能看出人性来了。那么这时候的人性到底该如何定义?“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孟子·尽心上》)人之“四端”在人出生时就具备了,从性质上说,这“四端”是“良知”和“良能”。然而,孟子似乎并不太满意“良”这个词,而是把它上升为“善”:“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孟子·告子上》)“善”是中国伦理学的最高范畴,老子曾说“上善若水”,孔子则说“尽善尽美”。在孟子心里,人的本性就是最高的“善”。

那么这个最高的“善”到底好到什么程度、有何价值?孟子的答案是“知性”可以“知天”。“天”这个范畴在古代是非常崇高的,是最高主宰、宇宙、终极规律的复合体。孟子认为,知道人性的“至善”特征,就知道了宇宙大化的规律,也就是真善一体、天人合一。

既然人在本性上是善的,那么为什么现实社会中会有“贤”与“不肖”、君子与小人之别呢?孟子认为,这主要源于客观环境的影响,“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孟子·告子上》)。在孟子看来,人生之时都拥有同样的善心,现实中的各种劣习是环境陷溺人心的结果。正是因为仁义礼智之心是天赋的,是在后天环境中迷失的,因此求善之道就在于求放心,把迷失的本心找回来。他说:“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

在孟子看来,人的“善”容易受到不良风气污染,需要通过“养性”来保持,而养性的最好办法就是教育,就是营造良好的社会风气。保持人心之善,不单单具有个体意义、社会意义,还是探求宇宙根本规律的要求。可见,孟子把“人性善”提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

“性恶论”的主张源于荀子,并为后来的法家所继承和发挥。荀子“性恶论”的核心思想就是“性恶善伪”和“化性起伪”。与孟子不同,荀子的逻辑起点不是心,而是身体。他说“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荀子·荣辱》),是人性的基础。在此基础上,人的心理会呈现一定的欲求,也就是“心好利”“好利而欲得”(《荀子·性恶》)。这种个体欲求,不加节制地扩展到社会上,会对他人造成伤害,表现为“性恶”。“从(纵)其性,顺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贪利争夺。故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荀子·性恶》)荀子把人之恶与社会联系起来,是非常有道理的。“欲”本来无所谓好坏,但是危害到社会就成了“恶”。

然而,社会要和谐存在,就不能让个人纵性施恶。荀子认为,“伪”就是用来化人性之恶的。关于“伪”,荀子作了专门的解释:“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荀子·正名》)也就是说,经过人的理性思考形成的、可以学习实践的制度,就是“伪”。在荀子看来,先王制作“礼义”,就是为了防止人性之恶作乱。《荀子·礼论》开篇便说:“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争,争则乱,乱则勇。先王恶其乱也,故置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以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是礼义之所以起也。”荀子在这里开宗明义表示,人生来就有欲望,有欲望而无法满足就要争夺各种资源,有了纷争社会就会动乱,而先王看到这种动乱迹象,特意设置了“礼义”,来节制人的欲望,这就是现实中各种礼义的来源。

因此,和孟子君子观不同,在荀子看来,所谓君子就是通过克制自己本性中的欲望,接受后天礼义的教化,通过不断道德实践涵养而成。“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为,待尽而后备者也。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荀子·荣辱》)

可见,孟子和荀子都主张通过社会教化使人向善,但在社会教化的方式上却存在争论。孟子主张通过温良的教化维持人的善端,使人永远保持道德的自觉。可见,孟子的处理方式具有强烈的人文厚重感和强大的感化力量。荀子则主张通过合理的社会制度安排,防止人私欲膨胀,沦为野蛮人。两相比较,荀子的处理方式更具有有效性和可操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