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田仁朗遭诬罢帅印 杨继业受激出雁门（上）
王侁本来亦善兵，何故同袍难相容；先诬夏帅田仁朗，复害河东杨令公！
——第五十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却说李继迁败了一阵，田钦祚由此趁机引军杀透重围，遂与荆嗣合兵回师，夜晚依山扎营，埋锅打火造饭，治疗伤兵。李继迁重聚人马，驻军山下，趁夜复将宋兵围困，预备平明发起攻击，将其一举歼灭，掠其军资以为己用。田钦祚与荆嗣从山上望见，乃以重金招募敢死军，得劲卒五十人，乘夜纵火攻打李继迁大营。李继迁没有防备，营房都被宋军烧毁，军士死者一千余人，李继迁引其余众远遁，宋军追之不及。十二月，宋太宗诏命绥、银、夏等州官吏，招揽逃到边界以外农民回到家园继续耕作。此举实则是为了招揽李继迁辖地农民，以对李继迁釜底抽薪也。李继迁见部下将士皆有回乡心思，便对谋臣张浦说道：“部族皆恋宗社，且在此荒芜之地食不果腹。今宋朝以厚利招抚境外流民，使我亲离众散，势将不能支撑，为之奈何？”张浦答道：“宋军驻扎银、夏之军颇众，实难与其争锋。但宥州土地丰饶，且依托横山为界，公若以此招诱诸部并力图之，遏险据城以观局势发展变化，乃为图谋复兴上策也。”李继迁深以为然，于是纠合西戎部众，合兵二万攻打宥州。宋巡检使李询率所部蕃汉兵马据守，又将李继迁击退。李继迁因攻打宥州不胜，故而仍驻军地斤泽。地斤水草丰茂，利于部众放牧，于是部众牛羊渐多。来年五月，李继迁令其弟李继冲前去煽动引诱河西诸蕃部。党项咩嵬族酋领魔病人乜崖一直以来就与南山诸族结党为乱，此时见李继冲前来招降，便率其部请降，李继迁派张浦前去接纳，由此兵力大盛。夏州西北王庭镇是众蕃部聚居之地，李继迁率兵袭扰，俘掳人口数以万计而归。宋将尹宪闻报王庭镇被袭，自夏州带兵前往救援，未料李继迁劫掠过后便即撤退，宋军救援不及。
宋雍熙元年、辽统和二年九月，宋朝夏州知事尹宪派出细作远近打探，终于侦察得知李继迁宿营之地。于是大喜过望，遂与都巡检曹光实引兵裹蹄衔枚而进，趁夜偷袭。李继迁毫无防备，被宋军冲入营巢，斩首五百余级，焚烧党项军大帐四百余部，族人及牛羊皆遭受极大损折。李继迁与弟李继冲趁乱逃走，却被宋将曹光实抓获母亲与妻子。李继迁之后求取党项豪族之女为妻，引领部族转战各地，复又不断强大，河西之地大族都因李氏家族先祖在当地善行，纷纷前去归附。李继迁失败之后害怕宋军来追，于是转徙无常，便西北民众因为李氏素来名望，由是尽力接济，使其屡渡艰难。李继迁见众心可用，乃对当地豪族说道：“我拓跋李氏一族世代统治此州，如今落到此般地步，公等犹不忘我先人恩泽，实令某铭感五内，愈加不能自轻也。今我欲复先祖基业，未知诸公肯相从以图富贵乎？”众人皆都表示愿意追随，于是与李继迁一起驻扎于黄羊平，招来蕃众，兵势复振。羌人豪族野利等部族皆献其女，以为李继迁妻妾。次年二月，李继迁遣使至银州假装约降，实则伏兵于葭芦川，诱杀宋都巡检曹光实等，复冒用旗帜袭据银州。于是自称都知蕃落使、权知定难军留后。
李继迁使诈降诱兵之计，伏杀曹光实于城外，兵不血刃复夺银州，终养成势力，站稳根脚。于是自称都知蕃落使、权知定难军留后，封各部落酋长如折八军、折罗遇、嵬悉咩、折遇乜等，皆都加号州刺史。宋雍熙二年三月，李继迁进攻会州，破城后火焚会州。宋太宗闻报大惊，急派知秦州田仁朗与李继隆出兵讨伐李继迁。田、李二将奉旨领兵西行，与党项叛军遇于银州之东，一场激战，阵斩叛军部落长折罗遇及其弟乞埋，折遇乜被俘送汴京，宋太宗下令处死，悬首京门示众。田仁朗引得乘之军挺进绥州，闻报说李继迁正率大军攻打抚宁，乃笑谓诸将道：“以往党项人常领乌合之众袭扰我境，胜则前进败则退走，实难寻其巢穴歼之。今李继迁聚众数万气势汹汹而来，倾尽兵力攻打孤城，必为我全歼矣。抚宁虽小，但十分坚固，非用半月时间不可攻破。我可待贼兵疲乏之时，以大军自其背后攻杀，再分派三百强驽，截其归路，则李继迁定被我擒。”众将皆称善不已。
田仁朗部署完毕，于是命令缓缓移军抚宁，并故意向李继迁显示松懈，任凭河西三族寨落于敌手，又于行军途中每夜扎营之时，带头在军中纵酒赌博，故使叛军细作得知，报与李继迁。副将监军王侁虽知是计，但故意诬陷田仁朗，暗地发折进京，向太宗进谗。宋太宗听说河西三族寨已经失陷，于是急召田仁朗回京下狱，并令有司刑讯审问。田仁朗上奏分说道：“臣已定下擒拿李继迁策略，此事军中诸将无不知晓。皇上偏于此时召回，导致计划未及实现，实在可惜。臣受诬不屈，惟李继迁深知甘陇地理民情，又得民心，望陛下予优厚待遇招降；或封部落酋长厚利，命其捉拿李继迁。如若不然，此人他日必为边患也。”宋太宗览奏，念其一片忠君之情，遂宽免死罪，流放商州。乃命王侁代田仁朗为帅，进兵攻击李继迁。王侁得了兵权趁心如意，遂率部众由绥州兼程而进，飞速到达浊轮川，来解抚宁之围。李继迁闻讯撤围，返身与宋军激战，丧众五千余人，各部族都被攻杀，只得放弃银州逃走。
王侁收复银州，复率兵到达悉利诸族部落，再由开光谷向西到达杏子坪，击败保寺、保香诸族首领埋乜已等军。又破保、洗两族，俘三千人，降五十五族。于是党项三族豪酋折八军等三千余众，都表示投降宋朝。宋兵乘胜进击，党项部落多败破。李继迁浊轮川之败后，用计引诱合并夏州盐城镇岌伽罗腻十四族，复与吴移、越移等族结党应援。因见部落败溃，宋兵势盛，于是依附辽朝以图抗宋。辽主由是封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都督夏州诸军事，李继冲为副，又以宗室女义成公主嫁李继迁。宋太宗不听田仁朗良言，王侁又急欲建立军功，徒仗大军强逼，终使党项及夏州诸羌投降敌国，是驱盟资敌，实乃下下策也，按下不题。
按下西夏，复说辽国。乾亨二年十月，辽景宗耶律贤愤于满城、雁门两次攻宋失利，亲率重兵于固安集结，再举攻宋。宋太宗赵光义获知，增兵关南、镇州、定州，命诸军严密设防阻截辽军南下，自率京师禁军趋奔瓦桥关反击。辽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前锋军进展迅速，二十九日即将南易水北岸重镇瓦桥关包围。宋朝镇、定、关南诸军为解瓦桥关之围，夜涉南易水袭击辽营，被辽将萧翰干等击退。宋军再次救援，又被辽军阻于瓦桥关东，守将张师率军向东突围，遭耶律休哥截击，张师战死，余众退回城中。关南宋军于南易水南列阵，与辽军夹河而峙，企图待京师援军赶至再行决战。辽景宗此时赶到，虑耶律休哥黄马金甲易被宋军所识，遂令换玄甲白马以隐蔽主力，率精骑渡河进击。宋军因不知是耶律休哥亲至，果然不加防备，于是一战败逃，辽军乘势追至莫州，俘宋将数名，斩杀甚众。辽军胜利班师之际已是十一月十七日，宋太宗所率京师禁军犹自行于半途，尚未赶到。此战甚是可笑搞怪，竟因宋太宗本人行动迟缓，致使关南诸军以弱对强，陷入被动而败。
瓦桥关决战之后两年，乾亨四年四月，正是草肥马壮之时，辽景宗又次亲自领兵伐宋，率三路大军南下。宋太宗闻知，以名将潘美为帅，李继隆为监军，曹光实为先锋，迎战契丹国主于雁门。此时曹光实尚未至夏州出战李继迁，奉大帅潘美之命率众越过雁门之北，埋伏于险道峡谷，一举击溃辽军前部。李继隆与潘美率主力大军乘胜追击，一连攻破辽军二十五寨，斩首三千余级，俘获万人，一直追击到辽国境内灵丘才返回，中路辽军自此败了。同时关南都部署崔彦进破辽兵于唐兴，斩首数千级，斩杀辽国太尉奚瓦里，又大胜契丹东路之军。府州折家军亦获大胜，西路辽军损失惨重，由此辽景宗入侵计划全面崩溃。此战李继隆领兵亲出土镫砦击破辽军，缴获牛羊及车帐颇多，可谓首功。宋太宗闻报大喜，接受前番平灭北汉教训，及时叙功封赏出征将士，三军皆悦。其后曹光实西征夏州，不幸中伏战死，前文已经表过，此处加以说明。书中暗表，此战乃是辽景宗与北宋最后一战。自兵败回至上京，于当年九月廿四日外出狩时病死于云州行宫，享年三十五岁。庙号景宗，谥曰孝成康靖皇帝，葬于乾陵。遗诏梁王耶律隆绪即位，军国大事听从皇后萧绰命令，亦所谓垂帘听政者也。辽景宗耶律贤自四岁时经历兵变，从小因惊吓过度，故体弱多病。故虽天纵英明，但自高梁河大捷之后屡败于宋军，常临危带病出征，终至劳累至死，实足令人叹息。景帝死后，耶律隆绪年幼，太后萧绰因之成为辽朝实际掌权者，其后执政长达二十七年。
史说萧绰小字燕燕，原姓拔里氏，被耶律阿保机改赐姓萧。乃辽景宗耶律贤皇后，在民间戏曲及评话轶闻中皆被称为萧太后。辽应历十九年二月，辽穆宗耶律阮往黑山打猎时为近侍刺杀，萧思温协助耶律贤登上皇位，是为辽景宗。萧思温因功封为北院枢密使、北府宰相、尙书令、魏王，景宗并征召其女萧绰入宫，两个月既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其后高勋与女里合谋派人刺杀萧思温，时年萧绰仅十七岁，便迅速成熟起来，开始发挥才干，协助体弱多病之辽景宗治理朝政。景宗见萧后委实有才，便默许由其独立裁决政务，或召集各族大臣共商决定。由此景宗垂拱而为，不做任何干预。在萧绰努力下，辽国军事日渐强盛，政局步入正轨。皇后之言亦称“朕”，并着为定式。景宗卒于云州焦山行宫，临终之时留下遗诏：“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将辽国交到萧绰手中，时年仅二十九岁也。
耶律隆绪继承皇位，是为辽圣宗，次年改元统和。萧绰被封为承天皇太后，并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总摄国家大事。当时耶律隆绪年仅十二岁，主少国疑，宗室亲王势力雄厚，局势易变，与周世宗柴荣死后符太后与柴宗训之时一般无二。新寡太后遂流涕谓大臣耶律斜轸、韩德让等人道：“今先帝崩殂，我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重臣皆发重誓，说道：“太后若是信任臣等，何虑之有！”萧绰由此放心，乃命大将耶律休哥为南京留守，总管南面军事，加强边防；以侄女婿耶律斜轸为北院枢密使，管理内政，严管贵族；以韩德让为南院枢密使。对宗室亲王颁布命令“诸王归第，不得私相燕会”，并夺其兵权。
相传萧绰入宫之前，曾与韩德让自幼有婚约。辽景宗去世不久，萧绰私下对韩德让道：“我曾许配给你，今愿谐旧好。而当国幼主，你可视若己子也。”并派人秘密毒杀韩德让妻子，命圣宗耶律隆绪将韩德让视作亲父侍奉。由此以后，萧后任韩德让总领禁军，负责京师宿卫，韩德让出入宫帐，与萧绰情同夫妻。两人出则同车，入则共帐，接见外国使臣之时都不避忌。当然以上所云皆不录入正史，说话人姑妄言之，列位看官姑妄听之可也。在韩德让辅佐之下，萧绰对辽国制度及风俗进行系列大刀阔斧改革，不但将辽国从奴隶制国家进一步向封建制转化，且使契丹族与汉族之间关系大为改善。据《辽史》记载，自萧绰变革之后，“国无幸民，纲纪修举，吏多奉职，人重犯法。统和年中，南京及易、平二州以狱空闻”，辽国内政呈现一片兴旺景象。可谓历代垂帘听政之太后，优于萧燕燕者稀矣。